谢危依旧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那点郁闷一扫而空,看着这样生龙活虎的姜雪宁,他反而有些愉悦。
“我既作为你的先生,为你探听一下心上人的口风,岂不美哉。”
听着谢危戏弄的言语,姜雪宁反而冷静下去。
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那。
分明在屋里,外边的雪气也被挡了个彻底。但谢危却忽然觉得,姜雪宁坐在那,浑身却都在下雪。
“继续弹。”
谢危闭了闭眼,开口道。
坐在琴的少女一张脸上还有细密的伤口没有愈合,过分昏暗的环境下,衬得那巴掌大的脸蛋愈发盈盈动人。
姜雪宁想将这琴砸了。
她微笑着想。
可是她不能砸。不然不仅她要死,张遮也落不了好下场。
怀着一腔愤懑,姜雪宁径直弹起碧霄吟。也不管错了多少,就这么一腔孤勇地弹下去,虽说磕磕绊绊,竟也是完成了。
静夜里阒无人声,只有落雪簌簌扑下,压满枝头的细响,寒枝雀静,风声惊厉。
简单干净的房间里,还留存一股浓重的血腥与药味的混合。是大夫刚给张遮换了药。
“好险只是肩膀,这么发了狠的一刀,就是再偏一寸,也得要了命去!”那大夫叹了一声,知晓这是为朝廷做事的官员,来剿灭天教,为百姓除害的,“大人还是要顾惜身体啊。”
张遮拢上外袍,没接话,只是道了声有劳。
外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磕磕绊绊的琴音。
这等境地还要带张琴出来,除却那位谢少师,再不会有旁人了。
只是,是他的琴,却非他的音。
这阵琴音响起的断断续续,顺着弥漫的细雪蜿蜒过来,叮咚叮咚的,不算多流畅,细听却能探知其主人心性如何。
张遮伸手压在肩上,伤口未愈,痛楚未消。他就这么轻轻地压在上边,任由鲜血渐渐地蔓延。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听了半宿。
眉眼平静得静若深山。
如果可以忽略眼中隐隐的痛楚。
谢危一直不叫停,姜雪宁便一直弹。
一面弹,一面想谢危的话。
张遮。
张遮会如何想呢。
张遮会如何看她呢。
还有……张遮是如何回答的呢。
一路也算同生共死,性命相依。张遮对她,究竟有没有半分的心动?
姜雪宁太想知道,又太胆怯于知道。
有时装傻充愣,就这样待在他身边一辈子,也未必不是好事。
一直到后半夜,外边细微的声音彻底没有动静后,姜雪宁只觉得五指作痛,抬手一看,是被尖锐的琴弦硌出了血。
她抬眼望去,罪魁祸首却不知何时已伏倒在榻上。
姜雪宁一愣,起身走到谢危身前。
“先生?”她试探性问道。
面前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平心而论,谢危有一副寻常人不能比及的好相貌。常有人称他为神仙,恐怕也离不开这副仙人般的好脸的缘故。
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依旧没有应答,
姜雪宁脸色渐渐沉下去。
睡着了!
她累死累活弹了半宿,这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睡着了?
姜雪宁现在想把发间的钗子拔下来,直接戳到他喉咙上去。
她气冲冲拂袖而去。
门被砰的一声,粗暴推开。
守在门口的剑书刀琴一愣。
“姜二姑娘?”
走出来的人脸色不算好,她淡淡扫了眼两人,撂下一句便急匆匆走了:“先生睡着了!”
走出这院落,被迎面扑来的寒风吹得一颤。
姜雪宁心中忽然想起张遮。
他伤的那样重,现在怎么样了?
姜雪宁想去看看他。可如今三更半夜,张遮兴许已经睡下了。便是没睡下又如何,谢居安那疯子平白跟张遮说那些话,她以后在张遮面前如何要自处?
张遮岂会任由一个对他心思不清白的人留在身边?
姜雪宁越想,心口便越发堵。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重活一世,就要为这些事磨磨唧唧吗?
你喜欢他。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自己生那样好,长那样好,难不成还不许人喜欢了?
迟早都是要知道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算了!
去吧,姜雪宁。若是这个时辰,张遮都还不曾睡下,也是天意如此,你的造化了。
有一道声音在蛊惑她。
姜雪宁抿了抿唇,不自主就走到了张遮的房前。
这地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