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子西边找到了王六郎的父母,他们那时已经化作两抔黄土。
那里有三座坟,两大一小,小的在最前面,像极了一家三口。
只有小的坟墓前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
“爱子王六郎,天真烂漫,活泼好动,曾逐野兔于田野,翻滚腾挪不觉疲惫。又聪慧机敏,善于学习,尝在后院罗雀,一日得诸鸟一十七只。后因父之疏忽,迷失于洛阳,至今未寻得。双亲日日念其姓名,犹信其尚在人间。三年,仍未还家。恐其万一为幽魂,无归来之所,特设空坟一座,以安其眠。吾等百年之后亦埋于此地,静待吾儿之归期,六郎双亲涕零悼念。”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为王氏夫妻爱子之情所感动。
我也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六郎,本来他已经渐渐释然,却要再次接受噩耗。
转念一想,骂了自己太虚伪。
这种失亲之痛,没有谁可以替他本人做决定的。
我立即回到洛水河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六郎。
六郎飘在水中沉默了很久,我没有看见他哭,但是他的表情让人看了很揪心。
“蒲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你说!”
王六郎指了指不远处的芦苇。
“我的尸骨在那芦苇深处。你可不可以帮我捞上来?我的魂体不能离开尸骨太远,所以我才被困在了这里。”
我想了一下在水下的场景,有些畏惧。
“我知道你会怕,但请你……”
“我帮你!”
我还是决定帮忙,不仅因为王六郎已经是我的朋友,更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值得去做。
……
我答应王六郎帮他取尸骨,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跟蒲灵交代了一下,让她晚上自己好好睡觉。
提前准备好东西,天黑之前,再次出了城。
等到戌时才回到河边。
我带了一些糕点果品,还有香烛纸钱。
那天的月亮很明亮,但是芦苇里光影婆娑看不清楚。
那是我第一次在夜里见王六郎,他一脸的死气,阴恻恻的,与恐怖的黑暗相得益彰,我呼吸都紧张了。
“我把水里的蛇虫都驱走了,你抓紧时间。”
我心里不断默念,他不会害我,硬着头皮脱光了衣服,准备下河。
这个时候,王六郎才问道:“我忘了问你,你水性怎么样?”
“我自幼在水边长大,没有问题。”
“那你把这个拿上。”
从水面飘上来一个扁扁的白色东西。
“这什么?”
“狗尿胞,你往里面吹些气,这样到了水底就能用它呼吸。”
我依照他说的,把狗尿胞吹鼓了又拿绳子系在腰间。
“底下多深?”
“我看看,”王六郎消失了一下,马上又出现,“半丈左右。”
我点点头,那里的水并不算深,游两下就到底了,主要取尸骨比较麻烦。
所以我提前准备了绳子,岸上这头我系在了石头上,另一头在我腰上。
“快下吧,有我给你护航,保证谁也不能害你!”
“怎么?这河里还有别的鬼?”
“没有没有,”王六郎赶紧连连摆手,“我就这么一说。”
我终于不再犹豫,慢慢下了水。
入水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那时的夜里已经开始冷了。
我怕再拖下去,就会失去了下水的勇气,于是一鼓作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水下比我想象中的要黑,身体被水包裹,耳朵也进了水,这是个陌生的世界。
“这边!”
耳朵里钻入一个声音,我循声看去,王六郎手里亮起绿色的萤火,照的他更加阴森。
我跟着他,继续下潜,很顺利在芦苇的根下找到了他的尸骨。
他一半的尸骨露在外面,一半的尸骨已经长在了泥里,被水草铺满了。
我解下腰上的绳子,绑在了他的腿骨上,为了防止脱落,又往他的手腕上缠了几圈。
弄好我试了试,用力拽,却没有拽动。
尝试了几下,我感觉到胸口有些闷了。
“怎么了?”
王六郎问我,我也没有时间理会,迅速上浮,想拿腰间的狗尿胞去呼吸时,却不见了。
我看到了水面的亮光,双手拼命划拉,却还是那么遥远。
我快闭不住气了,力气也逐渐消失。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背后水流突然大力,一下子就把我推上了水面。
“哈”
我贪婪地呼吸,大口地喘着粗气,总算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