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弃之后,便是艰苦.
芳汀完全见不着宠儿、瑟芬和大丽了;
从男子方面断绝了的关系,在女子方面也拆散了;
假使有人在十五天过后说她们从前是朋友,
她们一定会感到奇怪,现在已没有再做朋友的理由了.
芳汀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孩子的父亲走了,真惨!
这种绝交是无可挽回的,
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加以劳动的习惯减少了,娱乐的嗜好加多了,
自从和多罗米埃发生关系以后,
她便轻视她从前学得的那些小手艺,
她忽视了自己的出路,
现在已是无路可通了.
毫无救星,芳汀稍稍认识几个字,但不知道写,
在她年幼时,人家只教过她签自己的名字.
她曾请一个摆写字摊的先生写了一封信给多罗米埃,
随后又写了第二封,
随后又写了第三封.
多罗米埃一封也没有答复.
一天,芳汀听见一些贫嘴薄舌的女人望着她的孩子说:
“谁会认这种孩子?对这种孩子,大家耸耸肩就完了!”
于是她想到多罗米埃一定也对她的孩子耸肩,
不会认这无辜的小人儿的,想到那男人,她的心灰了.
但是作什么打算呢?
她已不知道应当向谁求教.
她犯了错误,但她的本质是贞洁贤淑的.
她隐隐地感到,她不久就会堕入苦难,沉溺在更加不堪的境地里.
她非得有毅力不行;
她有毅力,于是她站稳脚跟.
她忽然想到要回到她家乡滨海蒙特勒伊去,
在那里也许会有人认识她,给她工作.
这打算不错,不过得先隐瞒她的错误.
于是她隐隐看出,可能又要面临生离的苦痛了,
而这次的生离的苦痛是会比上一次更甚的.
她的心扭作一团,但是她下定决心.
她已毅然决然摒弃了修饰,自己穿着布衣,
把她所有的丝织品、碎料子、飘带、花边,都用在她女儿身上,
这女儿是她仅有的虚荣.
她变卖了所有的东西,得到二百法郎,
还清各处的零星债务后她只有八十来个法郎了.
在二十二岁的芳龄,一个晴朗的春天的早晨,她背着她的孩子,离开了巴黎.
如果有人看见她们母女俩走过,谁也会心酸.
那妇人在世上只有这个孩子,那孩子在世上也只有这个妇人.
芳汀喂过她女儿的奶,她的胸脯亏累了,因而有点咳嗽.
芳汀坐上当时称为巴黎郊区小车的那种车子,
花上每法里三四个苏的车费,白天就到了孟费郿的面包师巷.
她从德纳第客店门前走过.
在客店门前停着的是一辆在森林地区用来装运厚木板和树身的重型货车.
车轴下面,横挂着一条适合苦役犯的粗链.
有两个小女孩,一个大致两岁半,一个十八个月,
并排坐在那链条的弯处,
小的那个躺在大的怀中,亲亲热热地相互拥抱着.
一条手帕巧妙地系住她们,免得她们摔下.
有个母亲最初看见那条丑链条时,她说:
“嘿!这家伙可以做我孩子们的玩意儿。”
那两个欢欢喜喜的孩子,确也打扮得惹人爱,
是有人细心照顾的,就像废铁中的两朵蔷薇;
她们的眼睛,神气十足,鲜润的脸蛋儿笑嘻嘻的.
一个的头发是栗色,另一个是棕色.
她们天真的面庞露着又惊又喜的神气.
附近有一丛野花对着行人频送香味,人家总以为那香味是从她们那里来的.
十八个月的那个,天真烂漫,露出她那赤裸裸、怪可爱的小肚皮.
在这两个幸福无边、娇艳夺目的小宝贝的顶上,
立着那个高阔的车架,黑锈满身,
形象丑陋,满是纵横交错、张牙舞爪的曲线和棱角,
好比野人洞口的门拱.
几步以外,有一个面目并不可爱但此刻却很令人感动的大娘,那就是她们的母亲;
她正蹲在那客店门口,用一根长绳拉荡着那两个孩子,
眼睛紧紧盯着她们,惟恐发生意外.
她那神气,既像猛兽又像天神,除了母亲,别人不会那样.
那些怪难看的链环,每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