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是用钱买来的,即使有,也没有闲钱去买。不同时节的景色、音律和气味是村民们最单纯的快乐:春季,春风会吹醒一抹绿色的麦苗,篱笆下的紫罗兰探头探脑,瓦伊河畔与田间小溪上柳絮轻歌曼舞,投落的云影变幻莫测;夏季,花果娇艳,麦粒饱满,雷声隆隆,大雨倾盆;秋季,地里一片丰收的盛况,成熟的玉米连缀到小木屋门口,整个村庄仿佛是金色海洋里漂浮着的一个小岛;冬季,积雪埋过篱笆,离群的鸟儿在村舍门口啄食零星的面包糠,野兔在猪圈边找寻残羹冷炙。
“农夫与马车”是塔丘乡的社交中心,温暖而有人情味。男人们每晚都会去酒馆小坐,喝上半品脱,谈论当地新闻、国家政治和务农技巧。兴致浓的时候大家会唱上几曲。酒馆老板比尔·奈顿也兼营二楼的客栈,他从不用担心客人们会醉酒闹事,因为啤酒要两便士一品脱,他们没有足够的钱,根本没机会喝醉。先前的牧师切菲尔德先生有时会在布道时痛斥喝酒的行为,把酒馆说成是“邪恶之巢”,引起不少人的不满。而詹姆斯却保持着在牛津时的习惯,每月会有一两次到酒馆买上一杯酒,同大家一起谈天说地。刚开始人们很不习惯,有他在场时,都各自矜持地闷头喝酒,不过自从贪杯的斯蒂文森先生大胆要求牧师先生请自己喝上一杯并被欣然应允后,大家伙儿便恢复了常态,时不时还有人邀请他跟他们坐到一桌。
詹姆斯常常兴致勃勃地听着酒馆里的人们讲述民俗怪谈或者唱些新老民谣,回到家后便整理记述下来。那时候的新歌刚开始流行,比如《花园墙上》《漂亮的黑眼睛》之类诙谐或伤感的小调,有些歌从外面传来,有些则是在一便士一本的歌本上学来的。年轻人喜欢新歌和自编小调,中年人喜欢哀伤的歌曲,老年人则喜爱那些快被人遗忘的老歌。每个人几乎都要被轮上一次,就连詹姆斯也有一次被迫站起来唱了首在牛津郡的酒馆里颇为流行的《格雷博士的旧手杖》。
偶尔也会有些好奇心重的孩子,趁着被差遣到酒馆后门的杂货店买蜡烛、糖浆和奶酪的机会,偷偷溜进来听大人们讲故事唱歌。
当然,这片土地的孩子们也有他们自己的娱乐方式。比如守护河谷边白色的紫罗兰,这是他们神圣的秘密。或者悄悄潜伏在鸟儿栖息的枝头,趁其不备摸下鸟儿的尾巴。
连接塔丘乡和林地村之间的主路很少有车辆往来,于是主路边的草地和树林是孩子们的乐园:篱笆丛里兔子的白尾巴若隐若现,白鼬从孩子们脚边一窜而过,灵巧无声,往往吓孩子一跳。橡树上有松鼠,有一次孩子们还看见一只狐狸蜷缩在繁密的常春藤下睡觉。一群蓝色的小蝴蝶姿态翩然,颤抖着翅膀停落在草茎上,蜜蜂在白色的苜蓿花间嗡嗡飞舞,打破周围的寂静。有时詹姆斯从教堂或者学校走出来,常常能看见放学后的孩子们在路碑边跳来跳去,在篱笆丛里寻找黑莓和野苹果作为零食,或者采摘苦菜、蒲公英、长草之类,用来给自家养的猪加餐。
村里的女孩往往十二岁便要出外做工,甚至有一些姑娘从十一岁就有了第一份差事。村里的观念是:男孩可以不离家,因为他们可以在农场务农,他们带回家的微薄工资虽然勉强用来糊口都不够,但多少还是补贴了家用,并且如果男孩子长大后想离家自立门户,还会受到家里人的阻挠。当然,男孩如果小学毕业后出门干活,每周能带回家几先令,也一样很受家里重视。而女孩就不同了,她们待在家里就一无所获。所以年纪一到,女孩们就会觉得自己在人满为患的家里是多余的。
小学毕业后,女孩们通常会在家待上一年照顾弟弟妹妹,之后,她们会被安排到当地的商人、马场管理员和农场主家里做活。女孩们最初做工的地方叫“小地方”,这是以后的垫脚石。母亲们对女儿还是有期待的。让孩子在“小地方”工作超过一年时间不明智的事,不过按照规矩,无论喜欢与否都要做满一年。这些地方的薪酬不高,一周通常只有一先令,但是食物总是管够,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在一年里可以长得高而壮,工资够买些衣裳,自己也跟着女主人学到不少东西,以后可以为更好更大的人家干活。逢年过节,还可以得到许多主人家的旧衣裳和新裁的布匹带回家里。
不过结婚成家之后就不一样了,村里的女人即使不用管孩子,有了大把空余时间,宁愿去参加聚会或者到教堂做些事,也从不在地里或菜园里干活。因为这里的男女分工非常严格明确,只要不在家里的活都不是女人分内的事情,种菜属于男人的活。不过女人在园里种花是可以的。多数人家的房子靠近路边都有条狭长的花圃。因为没有闲钱买花籽或花苗,她们就从邻居那里,有时甚至是大宅子和庄园的园丁那里求取些多的根茎。春天有桂竹香、石竹花、黑种草和勿忘我;秋天有蜀葵和雏菊。还有薰衣草、玫瑰丛和野蔷薇。除了种花,女人们还种了些香草:百里香、欧芹和鼠尾草用来烧菜,迷迭香用来给自制的猪油调味,薰衣草用来熏香衣柜里的好衣物,胡椒、薄荷、甘菊和芸香等等用来治病。村民们特别重视甘菊的功效,喝很多甘菊茶预防感冒、舒缓神经和强身健体。用苦薄荷配上蜂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