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暗暗松了口气。
他并不是想和藏渊争,只想先在萧明面前站稳脚跟,下月初十,就是新人进宫的日子,他绝对会被刷下去!
他虽然进宫时间不久,却从不想往外面天地辽阔。
他家境不错,从小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父亲却不止他一个儿子,他也不是嫡长子,从小就活得谨小慎微。
除了进宫那天,那个从未把他放在眼里的父亲头一次唤他儿子,让他好好服侍太子,日后家里升迁还得指着他。
他的母亲,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面对身世显赫的大夫人从未有一天能抬起头来做人。
除了他被卫队选中那天,她进了祠堂,拜过祖宗排位,这才算认了她这个媳妇。
进宫那天,江沉就发誓,他一定不会就这么回去!
他要闯出一番作为,让家族中人另眼相待,他要凭自己覆了那个嫡尊庶卑的家!
他要每日回家,都能看到父亲谄媚的脸,看到大哥嫉恨的眼,看到大娘咬碎的牙!
光是想想,就会让他激动到发抖!
然而,进了宫,他才知道,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若是在那个小县城里,他的确百里挑一,但京城人才众
多,他轻易就被埋没了。
也就是这时,他才逐渐回味起自己的天真。
大娘不一定憎恶他,说不定,还很感谢他,因为有了他,才能让自家儿子继续养在金银堆里享乐。
大哥也不一定嫉妒他,因为他虽然来了皇宫,一年却回不去几次,还要守着条条框框过活,稍有不慎,身首异处,而他,有满屋的金银、貌美的妻妾,在县城里作威作福,不比为了个虚名吃苦强?
更甚至,父亲也不一定以他为荣,只是怕他行差踏错,祸连九族!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父亲指不定怎么长吁短叹,说他天真愚蠢,就连每次见面时谄媚的笑容,也不过是怜他只能窝囊过活。
从始至终,只有他娘,坚定的相信,自家儿子定能光耀门楣!
一旦仰起了头,就再难放下。
他娘每日都在等他凯旋归来,封官进爵,前途一片光明。
谁能知道,江沉面前只有一条暗沉的路。
他没有藏渊的身手,甚至,没有绪风的心性,他被困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胆战心惊,后退不得!
哪怕前方只有死路,他也定要一往直前!
“什么味道?”萧明看向窗外。
晌
午的日头不烈却刺目,照得到处白花花一片,投在枝叶落下阳光,清风吹拂,淋漓闪烁。
江沉闻了闻,花香淡淡,“好像是槐花。”
“槐花开了?”萧明放下了狼毫,心思早已被窗外勾了去。
“嗯,许是宫人在采花,晒干存着做点心。”
“去瞧瞧。”
萧明说走就走,直接撂了笔。
江沉颇感诧异,萧明早晨抄书可谓是雷打不动,居然一棵槐树就能让他这么心急的想过去?
离得远远的,江沉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即便有些吵嚷,但个个都压低声音,唯恐吵到太子。
当然,他还在一阵吵嚷中听到了一个不该属于这里的名字。
“左卫,够了,再多拿不回去了。”
江沉眼皮子一跳,说是养伤的人,出现在了这里,恐怕萧明又要忍不住气恼。
果然,听到这两个字时,萧明加快了脚步。
走到槐树下时,藏渊还在树上,探出个脑袋,等他们换好绸带,才对着树干施力。
槐花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雪,这雪带着香味,清幽淡雅,飘得老远。
萧明抬眼,被细小的花瓣扑了满脸,他眯起眼睛,在一片花
海中看着树干上的人。
他站得很稳,半张脸掩在树干后,紧紧抱着一根树枝,槐花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一簇又一簇,在落到半空中时才展开,飘飘洒洒的落在地上的绸带上。
他再伸出脑袋来看一眼,确定绸带还够装,这才又去寻另一根树干,灵巧的在树枝间穿梭,露了一下面又掩在了花海里。
萧明死死盯着那棵树,握紧了拳头。
江沉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替藏渊开脱了一句,“左卫想必是躺累了,正好他们要摘槐花,帮忙的时候,还能活动活动筋骨。”
萧明没有听进去,他甚至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摘槐花,分明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做的!
那时他母妃刚死,他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整日跟藏渊去后花园玩。
他非要去掏鸟蛋,但是鸟巢一般筑在极细的树枝上,藏渊怕他摔着,便带他去摘槐花,说是这玩意可以做糕点,摘些回去让宫人晒干。
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