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把眼帘缓缓垂下,闭合。
他跪在松软的沙地上,世界在眼前摇晃,疲倦如潮水般涌来。
他自觉好似坠入了深水中,感受着周围无垠的黑暗。
唯有那耳畔呼呼的风沙在吹,却也越来越静谧。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他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踏出那一步。
“……”
忽的他眉头微微一皱,似是略有诧异。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帘。
面前之人,那样的陌生,却又仿佛熟悉的才在昨日见过。
那个人弯下腰来,为他轻轻梳理额前的乱发。
那双神萤内敛的双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许知秋愣了许久,直到亲口唤了一声:
“师父……”
内心深处,猛的震荡了一下。
————
“那是什么?”
修士中再度掀起一阵波澜。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擦干净眼睛,死死盯着许知秋身前——那一片略显模糊的扭曲光影。
不同于先前那般,仅仅是让人难以辨认的模糊光影,
此时那淡淡似有若无的,却有着明显的边缘轮廓,看着像是个白衣白发的男子。
陆雪琪因此屏住了呼吸,
那个身影,她只觉得似乎在哪见过?
只是相隔久远,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是……阴灵?”
万剑一细细辨认,但饶是以他的眼力,却也仍是朦胧不清。
“不是阴灵……那到底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
普泓穷参佛理,此刻双手合十,禅意自发:
“何必拘泥?当他如露也如电,尽做如是观吧。”
三一弟子脸上的惊讶和疑惑,恐怕胜过在场的所有人。
“那虚影难道是……”
饶是以金睛观测,却也仅仅是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甚至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可以断定,那突然出现的,绝对不是什么阴灵鬼类之流。
“应是他的上尸执念显化。”
周一仙揭开真相,说着却面露伤怀,更有淡淡悲戚,叹了一声:
“想不到他这执念之深,已经足以干涉现实……”
他想起当年在破庙中,曾与许知秋谈论过他的师父。
当时他曾为其解卦——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曰圣人有龙德,上居天位,久而亢极……
他也曾劝解过许知秋,要他放下执念,自由自在。
却不想,那份执念被他留到了现在。
旧时遗憾,困之一生。
他作为旁观者,也只剩感叹。
“……”
不同于外人看得朦胧,
无比清晰的望着眼前出现的人,许知秋眼底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面前的人,可不正是授业恩师左若童?
能于此时再见,许知秋自问,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许知秋忙捩去眼角的泪水,笑脸相迎:
“师父,您老也来……”
尽管倾诉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哽在喉头。
如同一个走丢多年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长辈。
他想把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或苦或甜,或悲或喜,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师父说了。
他想告诉师父,哪怕重活一次他也没忘本,
三一门传下来了,并且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了。
不枉他几十年苦心经营,造炬成阳。
如今三一宗门气象之盛,甚至不弱于前世。
并且,这份繁荣还将代代传承下去。
有此成就,他想邀功,明目张胆的邀功。
‘弟子窃喜。’
……
他还想告诉师父:您老的大徒孙没了,是弟子没看顾好他。
这十年来,弟子效法您老维持逆生,用以自罚,却仍是常常夜不安席,食不甘味。
‘弟子有愧。’
……
到如今,千般苦痛俱尝了一遍,却仍是踏不出那超越二重的最后一步。
明明已经站在二重的终点,三重却依旧遥不可及。
或许到头来,不过是水中捞月,镜里观……
‘弟子不器。’
可他毕竟不是没长大的孩童。
此时胸中纵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归到嘴边,却只剩下一个字——
“难……难啊……”
许知秋埋头跪着,那只仅剩的右手似乎无处安放,把手伸出去又收回。
最后干脆捂住心口,深深哭诉:
“师父……做您这样的人……太难了。”
他自问从根儿上算个拖泥带水的庸人。
既达不到恩师那般踏入三重,超凡入圣的修为。
也做不到如恩师那般洞鉴世事,俯仰无愧于心的境界。
人生若至此终结,终究还是遗憾多些。
“痴儿……”
恩师竟开口了!
那久违的声音,令许知秋眼神颤抖。
尽管他的耳朵没听到,但那声音就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仿佛眼前的师长,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