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欢长久地伏在桓渊膝上,没有动。
鼻息间满是梅花幽香与桓渊身上凛冽的风雪气息,以及缕缕淡淡的血腥味。
三种味道糅杂在一起,竟让她感出一抹苦涩。
书中寥寥几笔的配角,在文字看不见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中拥有完整的人生轨迹,经历了她不曾想象的痛苦过往,不仅仅是她常常吐槽的私设那么简单。
程相欢终于彻底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桓渊,或者说每一个人,都是真真切切的人。
而不是书中的黑白字体。
所以她会疼爱乐儿,会怜爱桓渊,会厌恶夏昭仪,会痛恨桓江,因为他们都是活着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她,她也活在了这个世界。
她忽然想起那个系统。
将她称为【入侵者1号】,将程珑玲称为【重要配角】,将这个世界因人的行为举动而变化称为【剧情】。
好像这个世界在它眼中仅仅是一个数据。
她突然为这个世界感觉悲哀。
不管是温柔脆弱的桓渊,还是恶毒心狠的桓江,或是呆呆傻傻的原主,明明都是鲜活的人,他们不该被当做数据。
正想着,程相欢脑袋猛然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强行闯入她的脑海。
——“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让这个悲剧继续下去!”
——【原定剧情,不可更改。】
模糊中,她听见两道声音,一字一字钉进她的脑中。
“呃啊……”
程相欢两道柳眉纠在一起,双眼紧闭,难以控住发出一道痛吟。
桓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俯下上身,双手捧起程相欢小小的脸,拇指一下接一下抚平她眉间的紧皱,动作娴熟。
他金眸幽深,一丝难掩的悲恸从里面溢出来。
深深叹了口气,他如上午在听雨苑唤醒程相欢那般,再一次唤道:“欢儿,醒醒。”
仿佛一句咒语。
程相欢朦朦胧胧睁开眼,眼神迷茫,没有焦点,虚虚落在桓渊俊美的面容上。
模糊间,她好像看见了黑发的幼年桓渊,忽而又变成了黑发的少年桓渊,下一秒,又好像满脸血污,状似疯魔,恍惚中竟与桓江有七八分相似。
这一幕出现,给程相欢吓得不轻。
她猛地摇摇头,重重闭眼复又睁开眼。
面前的仍是那个清隽如画,宛若雪玉的桓渊。
“我好像……做了个梦。”程相欢蹙眉,离开桓渊膝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桓渊稍稍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她揉一揉,但伸到一半,又悻悻收回。
“应该是因为长夜。”他道,“过一会儿就好了。”
程相欢想起桓渊方才所说的故事,顾不上自己太阳穴处的突突疼痛,担忧道:“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你既然闻出来桓江身上的异香带有长夜,为什么不直接赶他走!”
“皇兄向来有熏香的习惯,且今日其余几味香料用得较重,我也是直到他将出门有风袭来,才嗅出一丝长夜的味道。”桓渊苦笑,“那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点长夜与我身体中长年累月积下的相融,唤醒了些许毒性。”
他见程相欢眉眼间染上急切,连忙安抚道:“不过毒血咳出来用又透了风,现已无碍了。”
程相欢看他的目光算不上友善,甚至带了些责备。
就当他以为程相欢这是在怪他拖累了她,害得她也碰了毒药时,却听她开口道:“下次桓江那混蛋要是再害你,你当场就告诉我,我必宰了那混蛋给你瞧趣儿!”
桓渊只当她在说笑话,唇角扬起,浅浅笑了笑:“好,下次我一定告知王妃。”
程相欢一手轻轻捏起桓渊的脸颊,横眉鼓气严肃道:“我说认真的!”
被扯着半边脸,桓渊口齿不清嗯嗯说是。
待脸被放开,他看程相欢依旧气鼓鼓的,便道:“皇兄他这次未必是故意要害我,长夜只有长期大量使用才有毒性,微量仅仅是一味普通的助眠香料罢了。”
程相欢难以置信回眸看他,要知道,她平生最恨两种人。
一种是上不得台面的卑鄙小人,一种就是该打车去乐山让那儿的佛起身换他坐下的大圣母。
别吧,别吧,别吧。
桓渊的隐藏属性别是圣母吧。
如果真是,她必须得现在就把这孩子骂醒!她可不愿意这样一个长相那么符合自己口味的美少年,踏上一条不归路。
“你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吗?”程相欢目光锋利,怒火中烧,“你的皇兄,可是从你幼时就想夺你性命!你现在还为他开脱?”
桓渊没有被她这副暴怒的样子吓到,反而正视着她,不卑不亢,语气沉稳:“我没有为他开脱,我只是在说事实。”
“事实?事实就是他表面说来贺你大婚,实则身带毒药!”
“不。”桓渊微微摇头,沉着冷静,“他是下毒之人,是除我之外最清楚我体内长夜毒积到怎样一个地步的人。”
“他应当清楚今日这一丁点的剂量与相处时间,并伤不了我多少。更何况,我若在他到来后立刻病倒,他有最大嫌疑,可直接被宗人府提去审问。”
“桓江不是一个只图眼前细微利害的人。”他道。
程相欢默然,尽管这个世界每个人物都是有自我意识的,他们所作所为会与书中有不同,也有许多她不知道的过往导致的设定。
但每个人物的性格目前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今天与桓江的照面,他确是书中那个城府深沉话中带锋的心机男主。
她不得不承认,桓渊说得是对的。
这样一个人,确实不会干出直接亲自熏染不足量的毒,贴脸输出,只为让桓渊多咳几下血这种蠢事。
“那么他今日为何……”程相欢抿唇思考。
无数猜想从脑中如流星划过不留痕迹。
最终仅有一颗划过时曳尾,停滞在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