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有一只顶尖脑科学家团队已经围绕这个‘匿名’病例研究了三年,我们按照他们的要求进行生理测试,给他们送去景光的身体检测报告,他们负责向我们提供医学分析和治疗指导。目前的分析结果是,这种顺行性失忆的原因并非海马体区域的病变或损伤,而是某种来自外部的、某种药物的影响。”
星野真弓顿了顿,对上降谷零的视线。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她说,“在那些我和你都无法插手的时间里,他身上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变化——人体实验,这是我的第一个推测,但很快又被我自己排除。”
“组织没有理由在他身上进行人体实验,他们有更好的资源和耗材,没必要逮着一个专职灭口的狙击手,这太危险,很容易暴露他们的行踪。”
“于是,我的另一个推测是......”
“洗脑。”降谷零说,“就像滨田正春、堤江里和伊万·安德列维奇一样。”
“是的,但我并不觉得景光的症状和那三个人一样。”星野真弓说,“甚至可以说,我觉得他们像两个不同的流派——说起来,滨田正春的脑部CT报告应该已经出来了,我让他们顺带对比了景光的脑成像图。”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手机发出一声邮件提示音,星野真弓低头点开附件,简单浏览后,又将手机递给降谷零。
“和我想的一样,滨田正春的大脑结构在部分区域和景光有相似的变化,但也只是部分而已。”她顿了顿,声线冷静,“无论那种不一样代表着什么,滨田正春可以被一串私人订制的密钥控制,类似的密钥说不定也能控制景光——而我们对密钥的内容一无所知。”
降谷零将手机交还给她:“但你已经有线索了。”
星野真弓露出淡淡的笑容:“滨田正春帮助我们将密钥和‘记忆’联系起来,堤江里则告诉了我一些更有意思的信息。‘药物造成的变化也许能被其他药物所抵消’,我曾经这么想过,现在看来,那种猜想是对的。”
她看了眼手表。
“Europol送来的冷冻箱还有三个小时落地东京。”星野真弓再次望向单向玻璃后那个安静的背影,她说着值得庆贺的消息,眼里却含着无法辨析的凝重,“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们也许很快就能再次见到景光了——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
降谷零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牵住星野真弓垂在身侧的左手,白色手套和温热的肌肤相贴,他们用力相握,像嵌进彼此体内的一块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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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东京都下起了雨。
街灯被斜雨打得叮当作响,发出浑浊的微光。
路灯模糊地照着都市的阴霾,堤江里打着一把黑伞,穿行过漆黑的小巷和潮湿的沥青路,踏上市区某栋公寓楼的楼梯。
他步履沉稳,脚步声几不可闻,安静走到属于他自己的那间公寓门前。
他收了伞,掏出钥匙,在插进门锁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短暂的停滞后,他没有再管门锁和钥匙,径直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公寓门被轻易推开。
他踏进玄关,随手搁置黑伞,没有换鞋,而是轻轻合上身后的房门。
昏暗的室内,一个黑影静静坐在房间中央。
堤江里面色了然:“你找到了这里,看来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黑影没有说话。
堤江里一步一步向室内走去,声音沉静:“过去半年里,你有很多次伸手阻止的机会,但你没有这么做。这是为了更重要的目的。星野真弓得到了她想要的,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得到了与她相关的信息。她的目的、她的策略、她的思考方式,你已经了如指掌,她却对你一无所知。”
他绕进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她想知道如何克服那种‘洗脑’留下的影响,我也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以她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但你会这样简单就让她如愿吗?我猜并不。”
“她放我离开,但没有让我如愿达成我的目的,而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我同样不会让她轻易达成她的目的。她不想放走白兰地那样一头肥羊,既然如此,她就必须承担代价。”
“理智只是一种具有惯性的情绪,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与她无关的陌生人,总有一天她也能冷酷地放弃她的初衷。她试图假装自己真的关心其他人,试图作出搭救其他人的假象,她可以轻易骗过很多人,但她无法欺骗同类。生命最初的诅咒贯穿她的一生,无论怎样向往彼岸,她都只拥有一颗冰冷的心。”
“唾手可得的大海和千里之外的围城,她会选择哪个?她心中的天平偏向何方?又或者,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
他仰头喝水,喉结轻轻滚动,冰水从喉口滑进胃里。
这短暂的沉默持续了数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