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那么复杂,不可能被简单粗暴地单独辨析。”
“那些在边境线上生活的人不会把自己定义为某个具体国家的公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同样是个‘活在边境线上’的人。我从小在这个国家长大,但我又不同于这个国家的任何人,谁有资格把我解构成几条一目了然的标签呢?明明人是那么复杂的生物。”
“归根结底,什么是国家,什么又是民族,什么是群体,什么又该被划分为个人?我们衡量这个世界的标准、宏大叙事的角度,难道就只是血统而已吗?我和他人到底有什么区别?我又该如何与这种区别共处?”
“学者和政治家都还没讨论出来的东西,两个青春期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搞得明白呢——任何人在这样的处境下长大,产生疑惑和茫然都是自然而然的吧?”
“所以后来我就不再去思考这些事了。”星野真弓垂下眼,“我选择等待,观察,将它当作我的终生课题。总有一天我会得到答案,但没有那么快,因为答案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她难得神情柔和下来,对降谷零弯了弯眼。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把自己定义为‘世界公民’。毕竟,归根结底,肤色异同的表面之下,我们都流着红色的血,对吧?”
“......”
降谷零像是怔住了。
他望着星野真弓,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
很久很久的沉默后,他垂下眼,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嗯,你说得没错。”
星野真弓话音一转:“所以,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诶?”
“让我猜猜,说西语的国家——墨西哥?阿根廷?秘鲁?智利?总不会是委内瑞拉吧?”
“......”降谷零抽了抽嘴角,“很遗憾,都不是。”
“诶——这么神秘的吗?”星野真弓挑眉,她话音刚落下,手机忽然传来一阵提示音,“啊,我母亲到了。”
她背着弓袋从长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降谷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坦白,到底是哪里?”
“......”降谷零眨眨眼,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玩,“如果我就是不说呢?”
星野真弓一怔,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吧?反正我们也只会见这么一面,我保证不会打小报告给新闻媒体的——”
“诶?但你又没猜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降谷零歪了歪头,“反正也‘只会见这么一面’,对吧?”
交番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星野真弓望着他,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微微眯着眼。
半晌她捏紧肩带,怒气冲冲地说:“行,你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
她没说完,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降谷零一怔,挽留的手还没伸出去,少女的身影就彻底不见了。
“......”
刚刚应该要个联系方式的。
他沉默地坐了回去。
不过......他再次回想起少女刚刚的避重就轻,在他询问“是否曾经见过麻药上瘾者时”,星野真弓并没有正面回答——那几乎是某种昭然若揭的明示了。
降谷零垂眼品味了几秒那句“反问”,半晌释然一笑。
继续走下去的话,一定会再次相遇的吧。
他低头掏出手机,慢吞吞地给姑姑回复短信。
.
于是,一年后,7月。
粉笔刷刷的写字声从黑板前传来,降谷零合起书本,抬头望向讲台旁的那个身影。
“星野真弓。”少女灰蓝色的眼眸沉静,短暂对上他的目光,又仿佛陌生人般转瞬即逝。
一年未见,有一些亮着光的东西从她眼中消失了,那是某种很珍贵的东西、某种再难寻回的东西。
而在这短短一年内,他自己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降谷零凝望着她,试图寻觅那种变化的缘由,可他连自己身上的囹圄都没能摆脱,根本毫无拽住别人的资格。
他和星野真弓就这么卡在了某条不尴不尬的边缘线,等待一缕火苗引爆整箱炸药。
兴许还要过上很久,他才会意识到,即使做一个不信命的人,坚持走自己的道,也终会有一些命运、有一些抉择,是人们命中注定、避无可避的岔路——那种光的消失是如此,他冰冷的身世是如此,他与星野真弓的相遇也是如此。
难以置信的真理:在他们生命纯洁无瑕的黎明,猛烈的风暴就已经在酝酿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