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知太后殿下因何急召本宫入宫?”
在前方引路的枕月并未驻足,只是略微侧了侧眼,垂眸低声答道:“婢子也不甚明了,只是猜测或许与临贺郡侯有关。毕竟他如今领重兵在外,而太后殿下又素来思虑周全。”
卫陵阳闻言,不觉低声笑了笑:“看来太后始终未能尽信于你。”
“依照陛下所言,太后殿下不对婢子心存疑虑便已足够。”枕月说到此处,却忽而低声问道,“此言或许有所冒犯,但婢子也需代陛下一问。长公主以为,临贺郡侯此去柴桑,是否当真能够速平乱党?”
卫陵阳默然良久,终究只是说道:“行伍之事,本宫不敢妄言。但若说平叛之心,那么陛下大可不必疑虑,毕竟大宁朝中乱得久了,对于京畿各世家而言绝非善事,而君渊素来擅长审时度势,可不会如赵雍一般因小失大。相较于此事,本宫倒是希望陛下仔细斟酌一番,叛乱平定过后,如何设法避免门阀一家独大的境况。”
枕月默然片刻,转而微笑着颔首道:“婢子明白了,长公主的话婢子会设法转告于陛下。”
二人又循着宫道转过一处宫门,便来到了崇德殿外。枕月在玉阶前驻了足,回首行礼道:“长公主殿下,请。”
卫陵阳轻轻一颔首,便垂眸敛衽缓缓登上了玉阶,步入崇德殿中。此刻殿中沉香袅袅,灯檠之上依旧燃着错落的高烛,照得殿中一片通明辉煌。满室光影流彩之中,陈定澜正背对着殿门施施然而立,抬眸端详着屏风之上彩绣繁复的花鸟鸾凤。
“太后殿下。”卫陵阳颇为规矩地驻了足,垂下眼眸遥遥地向她行礼。
“你来了。”陈定澜循声回首,向她淡淡一笑,满室琉璃灯火映在她的凤眸之中,一时之间便是熠然生辉,“孤想着如今临贺郡侯领兵出征,你留在府中多半亦是无甚意趣,倒不如来宫中闲话一二——来,坐吧。”
“是。”卫陵阳应了一声,趋步走上前去,随着陈定澜踱步行至侧殿之中,在轩窗下入了座。
“吟风,备些茶水来。”陈定澜扬声吩咐过守在门外的吟风后,又信手取过案桌之上的香箸把玩起来,“陵阳,近来诸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卫陵阳斟酌片刻,如实应声道:“的确曾听君渊提及过一二。只是临海素来不通政事,太后殿下若想问些见解,只怕会令您失望了。”
陈定澜笑道:“不过随口聊一聊而已,陵阳可莫要将此处当做了太极殿。”
“临海不敢僭越。”卫陵阳亦是附和着笑了笑,又道,“如今赵氏叛军虽与越地乱民沆瀣一气拥兵作乱,但大宁亦是调动了京畿附近的一应精兵严阵以待,想必局势不至失控。”
“赵雍素来气量狭小,贪小利而失大义,又在这等外敌窥伺之时骤然起兵作乱,京中高门士族即便只为自保,亦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是……”陈定澜说到此处轻叹一声,“他所谓的‘牝鸡司晨’,倒也算不得错。来日纵然乱象平定,赵雍打出的这一个旗号却仍旧可为他人所用。”
不曾想陈定澜今日谈及的竟是此事,卫陵阳不觉心下讶然,低声道:“殿下,那您……”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孤不仅仅是大宁的太后,也总该为颍川陈氏的未来想一想。”陈定澜接过了吟风递来的茶盏,以碗盖轻轻拂着茶沫,笑道,“也该是陛下独当一面的时候了……陵阳大约是觉得,陛下与你那位一母同胞的幼弟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是么?算来怀帝的确是颖悟聪慧之人,可惜生错了时候。”
“……原来太后殿下早已勘破了一切。”见陈定澜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中所想,卫陵阳倒也并未有太多慌乱,事已至此,她只是坦然地认下此事,又正色反问道,“那么临海也请太后如实告知,琅琊景惠王之死,是否与您和赵雍都脱不开干系?”
“呵……陵阳聪慧。”
卫陵阳摇了摇头:“太后殿下,临海决意襄助陛下,缘由并非尽如您所想。琅琊景惠王之事牵涉过广,太后殿下固然得以除去威胁陛下地位的隐患,但……险些以西藩二镇陷落为代价,这当真值得?”
“那么,陵阳以为该当如何?”陈定澜漫不经心地笑着,一派雍容的言行之下却含着几分冷酷,“卫暄帐下的那群世家子弟对三吴之地的军政颇有些影响,这确实令孤觉得不安。而孤也没有那等精力再专心去与他们纠缠消耗。卫暄若活着,只怕不论身在何地,但凡陛下与孤令他们生出了不满,便总归还能借题发挥。不论卫暄与他们究竟是否谋划了什么,也不论他们对三吴军政的影响究竟是浮于表面抑或是深入其中,只要卫暄不在了,这一层关系也便不在了。”
卫陵阳抿了抿唇,轻叹道:“临海明白您如此看重这半壁大宁江山,可是太后殿下,您如此行事,终归难以坐稳这片江山。当今天下外侮已是如此,国中若再内斗不息,竟致使战事失利,那么大宁的元气便是再过几十年也养不回秣陵立国之时的模样,更不必说北上中原,兴复旧都。”
陈定澜却也并不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