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派出的斥候所探,近几日城外所增兵力皆是自徐州而来,旗号甲胄也与慕容氏一系相符。”
元海听罢,只是略微顿了顿脚步:“别处如何?”
“有谢氏部曲的踪迹,不过只是零星。更多的仍是先前来路不明的叛军,他们的甲胄形制不一,只是以红巾缚于左臂为标识。”
“障眼法罢了,叛军的背后究竟是何人,当初猜不到,如今还会不明白么?”
元海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当初只是不敢去赌青州的局势,也一度以为萧望之在当下不会贸然做那首恶之人。
牙门将叹息道:“将军如今有何安排?”
“斥候营的将士屡次往城外探查,不知如今可有潜行突围的把握?”元海思忖片刻,又补充道,“本将的意思是,由西北方山地绕过承县一带的封锁,设法向邺城与滞留在琅琊郡境内的后方部众传信。”
牙门将凝神斟酌过一番,颔首道:“或可一试。”
“做好安排,今夜行动。届时本将亦会在城上反攻敌军,掩护你们行动。”
牙门将立时意识到此行紧要,便也不再多问其他,郑重行礼道:“是,末将这便去挑选人手。”
元海微微一颔首,待牙门将离去后,方才再次抬眼看向了城下远郊的猎猎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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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缨略微翘首,望见墨色的旌旗于头顶迎风翻卷,天幕之上的浓云亦是堆叠着奔涌如浪,而更远处的荥阳城楼中盾甲列阵、寒光凛凛。
“洛都内外的兵力已开始集结备战,谢将军,留给我们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谢长缨收回目光,于马上循声一行礼:“……陛下。”
姜曜自是微微颔首:“方才朕与苏侍郎见过了洛都的使者,一切并未有太多进展。”
“倒也在意料之中。”谢长缨笑了笑,语调恭敬地说道,“请陛下放心,此战玄朔军必当全力以赴,若克荥阳,必能震慑虎牢守军。只是待到我等入了京畿地界,便不得不设法应对关中或是晋阳的精锐援军了。不知陛下可有打算?”
姜曜兀自忖度片刻,不答反问:“近日可有邺城的消息?”
“暂无确切消息,末将可以确信的是,那一带并无大规模的兵力调动。”
“倘若他仍被牵制在邺城,这所谓‘精锐’的战力,便要大打折扣了。”姜曜说到此处,不觉笑道,“谢将军莫不是以为,大昭朝堂便是上下齐心?若是如此,你们便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谢长缨不置可否地一笑,在言辞间有意流露出了几分讶异:“竟是如此么?末将原以为,如今领兵镇守各方的皆是嫡系。”
“拓跋部的单于若无野心,当年便不会准许拓跋明月随使者同去前线,拓跋明月本人自是更不必说。元海与其说是忠于姜昀,倒不如说只是忠于御座之上的人。至于白崧……”姜曜见各方军阵仍在集结,便也索性多说了几句,“依据朕当年的见闻,白崧的确可算是与姜昀有几分投缘,多年来也一直可算是他的心腹。但他毕竟是羯人出身,能够如此迅速地投入姜昀麾下,也不甚寻常。”
这番话听来好似推心置腹,实则话中所言皆是浅尝辄止的往事。谢长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仍是一派不失礼数的从容:“寿阳大捷后,末将也曾与苏侍郎谈论过其中胜负的缘由。除却陛下方才所言诸事,朝中多为武将,而无修齐内政之文臣,个中隐患难以平稳根除,方才触之即溃。”
“二位的见解倒也有趣。”
二人闲谈之间,各方将士均已集结完毕。三军阵前,谢遥引一行精锐前锋策马而来:“陛下,谢将军,三军整备完毕,只待二位下令。”
“好。待军中一鼓之时,前锋乘势登城压制守军,二鼓之时,主力自会全线压上城门作为后继。”谢长缨自是微笑应声,复又向姜曜行礼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姜曜眺望着远处的荥阳城楼,亦是颔首:“便如谢将军所言。”
谢遥抱拳:“是,谨遵二位之命。末将这便领前锋先行,定当速克荥阳。”
在得到二人首肯后,他却又并不急于发令行军,反倒是收紧缰绳调转马头,向着那千余精锐扬声道:“我等北伐至此,攻城略地、斩杀敌首,实为不少,与荥阳之敌将藩王已为仇雠。玄朔军之精锐不过七千,而索虏之众十余万,故而今日之事,义不图存。我等不可与索虏骑兵力争于平原,唯有乘敌军未尽至时平其城垒。诸位切莫互相猜疑,自贻屠脍。”
随行的前锋精锐一时皆是昂然应答:“是!”
谢遥向着谢长缨轻轻一颔首,随即扬手一挥,在震震而起的鼙鼓声中领着前锋当先奔赴荥阳城下。
二人亦是各自传令军中主力列阵待命,当谢长缨引玄朔军中的数千精锐上前接应之时,已可见阴翳的天幕渐转昏暝,而荥阳的城墙之上蓦地燃起一片冲天的耀目火光,火光之下,正有前锋中的勇士逾堞而入,拔刀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