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日此局之中,可曾觉出几分熟悉?”
裨将自是心下了然,并不作答,反是请示道:“小将军,接下来……?”
“传令,三军全力攻城。”
“是!”
谢遥略一颔首,而后本能地抬手抚了抚面上的兜鍪——那日他意欲剑走偏锋,顺利讨来的便是这一副甲胄,而在荥阳一战中,他的这副扮相也的确成功地迷惑了敌军。只是这甲胄触之斑驳沉重,又好似并非那人常用之物。
而在此时此刻,他同样能够感受到,正在城头坐镇调度的元海,其实也在打量着自己。
不过片刻,城楼之上的元海便旋即有了动作。彼时,城墙上下的将领士兵们依旧呼喊着为战事奔走进攻,而他伫立城上倏忽取弓搭箭,于四下烈烈的风声与火光之中,将箭镞对上了谢遥。
谢遥讶异地偏了偏头,右手虽已本能地按上了环首刀的刀鞘,却终归不曾贸然做出进一步的动作。他心知此处与城头相去甚远,对方纵然引弓放箭未有差池,那箭矢行至此处,威力也已消去了不少,若是轻易便露出了防备之态,反倒是落了下风。
电光石火之间,羽箭离弦破空,轻啸着穿过厮杀的人群,一点银光直指谢遥而来。
谢遥收紧缰绳略微侧身回避,扬手以环首刀的刀鞘横击箭杆,于瞬息之间将那支羽箭击落甩开。
然而也正是在他这分神格挡的一瞬,第二支箭已然飞至。谢遥心下一凛,当即长刀出鞘顺势一回,环首刀的锋刃便携着隐隐的寒意,利落地斩断了第二支箭。
“嗖”!
当刀鞘与断箭先后坠地时,第三支羽箭蓦地呼啸着掠过他的兜鍪,将顶端的一簇红缨钉入尘泥。
周遭风声仍未止歇,谢遥迎着烈烈的火光与震耳的喊杀声循迹而望,正见元海不知为何已放下了手中的弧弓,似是并不打算再动手。
谢遥迷惑地偏了偏头,却也并不打算深究。他展眼见得城门前已架起了冲车,而城墙之上亦有前锋突破防守登上云梯,便只是扬起手中的刀刃,回首发令道:“陇城将破,随我冲锋!”
而在谢遥耳力所不能及的城墙之上,元海收了弓箭,眺望着城下鼎沸的战局,幽幽一叹:“陈郡谢氏……果真无一庸才。可惜日后,大约是不会再有交手的机会了。”
说罢,他便抽出腰间的佩刀,在斩杀了一名将将登上城头雉堞的玄朔军士兵后,跨步投入了这一场搏杀——也或许是最后一场搏杀。
城下的谢遥只是略一抬眼,便可见城头残破的旌旗犹自在风声与火光中翻卷,而更远处的天幕之上,一道残阳正透过重重云翳,漏下一点血红的余晖。
——
当后世的著作郎向当事者问及陇城一战时,谢迁也只是在略作思忖后,简短地给出了答案:当夜陇城城破前夕,有数支流矢披着火光先后扎入了元海的心肺。于是他与他那柄脱手的长刀一同坠下了陇城的城墙——一如那一夜的烽火与流星。
此后,谢迁与谢遥以一面昭国的旌旗裹起尸身,下葬于陇城北郊,在沉默中结束了这场北伐中最后一场堪着笔墨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