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复临漫无目的地走在荒芜的路上,四周一片漆黑,忽的前方出现一道耀眼又温暖的光,他走上前去瞧了瞧,那里站着两个人,是对年轻的夫妻。妻子挺着大肚子,走得很慢,丈夫紧张地从身后扶着她,生怕她摔了。
“丰年,你说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妻子问。
“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孩子。”丈夫说,“不过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见你生了个大胖小子。脑袋圆滚滚的,很白,特别爱笑,让人见了就喜欢。”
“那万一之后生下来是个女儿呢?”
丈夫理所当然地说:“要是个女孩,我就天天宠着她,把她当小公主养大。要是个男孩子,就不能太过溺爱他了,要让他成熟稳重,独立自强,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
妻子似乎不太满意:“可我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
“好好好,到时候我们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丈夫笑起来。
谈复临默默走在两人身后,总觉得他们有些熟悉,他大步流星地冲到了那两人的前头。
视线忽然被白雾笼罩,他看不清那两人的面容。
过了会儿,雾气散去,之前那对夫妻只剩下了丈夫一人。
谈复临心脏似乎被揪住,呼吸瞬间紧张起来。他跑上去问:“你的妻子呢?”
男人垂着头,压根没有搭理他,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谈复临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他发现前头男人的黑发慢慢变白,背也一点点佝偻下去。
谈复临继续走,沿路遇到了不少人,他们都看不到他,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远。
终于当白雾再次从男人身上弥漫开来时,男人转回头,对着谈复临笑了笑。他张了张口,看口型是在说“阿临,回去”。
谈复临这才看清他的面容,满头华发,眼角满是皱纹,脸上还生了斑,年纪不大却疲态尽显。
谈复临明显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生的真眼熟,他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怕这个男人也像他的妻子一样消失在雾气中,大步流星地跑过去想将男人拉出迷障。没成想身后突然袭来的力道将他推入白雾中,他奋力挣扎着想摆脱令人窒息的烟雾,可越挣扎,浑身越是痛苦地抽搐。
眼皮越来越沉重,他又困又累地想要闭上眼昏睡过去。
隔着茫茫白雾,一道熟悉的呼喊传来。
“阿临,阿临!”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似乎有个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远处朝他招手。
“阿临,发什么呆呢?快走啦!”
走?走到哪儿去?
他好累好痛,真的走不动了。
“阿临,走啊,跟我回家啦!”女孩俏皮地一歪脑袋。
回家?
家在哪里?
他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你不过来,我就走了哦。”
谈复临浑身一震。
他奋力地挥臂想摆脱缠人的雾障。
他想跟她走,想跟她一起回家。
女孩失落地低下头,转身走远了。
别走,别走!
他盯着即将离开的那道身影。
脱口而出:“熙熙!”
周遭的一切都化作灰烬。
“滴——滴——”耳边是冰冷的机械音。
谈复临慢慢挣开沉重的眼皮,一束光斜射入眼底,视线模糊不清。
过了会儿,他终于适应这样的光线,眼前的画面清晰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
后脑,膝盖,腹部,以及……
他忍着疼痛稍稍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厚厚的石膏上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完全不能动弹。
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庆幸。
没有截肢。
忽然,在机械音的间隙中谈复临听到门外细微的动静。
谁在门外?
脑海中来回闪过废弃工厂二楼的画面。
满地的血,红得刺目。
徐斯程笑得猖狂的脸。
躲在远处不敢看他的刘欲。
那根直直朝他袭来的沾满血的粗木棍子。
以及疼得面目狰狞的,倒在血泊里的他自己。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像是一帧帧的电影画面清晰得令他寒毛直立。
越是回忆,痛感越是深刻。
终于,在急促的一声抽吸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他合上眼,细听杂乱的脚步走到病床前。
“阿临。”一道粗粝的中年男声。
谈复临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阿临。”他又唤了一次。
见谈复临还是没有反应,他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