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颤抖。众人都没有说话,每个人这一路来都将陈阿细的固执和倔强看在眼里,如果不是这一股倔劲,她便无法与庞大的周家对抗,找不到真相。
而如今,或许她才能意识到,从今以后,她便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哥哥,只能一个人继续倔强地活在世上了——
来路艰难,前路茫茫,这浮生一刻,不如尽情哭一场。
何坤也到了云霆营,配合将周家涉案人等一并羁押,并由州府衙门的人暂行关南县政务。他远远地看了一眼陈阿细,并没有走近,结果一回头,便与燕砺锋撞了个正着。
“燕大人。”他连忙躬身行礼。
事已至此,水落石出,燕砺锋也就不与他藏着掖着了。两人在营中慢慢走着,燕砺锋回想起案件始末,还是忍不住问道,“何大人,这个案子我前思后想,只有一点不明白,既然你与陈阿宽的死无关,为什么当初陈阿细到州府衙门告状时,你非但不接案,还要将她打一顿?”
何坤苦笑一声,“她一说是云霆营,我便觉得荒唐。我在云霆营待了二十年,从未见过营中任何人欺凌百姓,就算有,不等那些人家伸冤,燕帅早就将那些败类都处死了。陈阿细明显是诬告,我又岂能让她平白污了云霆营的清白?便想着打一顿板子,给她个教训,让她老实一点罢了。”
“就这样?”燕砺锋半信半疑。
“就这样。”何坤点头。
“那······”燕砺锋失笑,“恐怕你便难逃问罪了。这次王爷亲临关南县,与陈阿宽案子有关的人都会被处理,你虽罪不至死,却难免被重罚。”
何坤叹了一口气,“罚便罚吧。要不是我糊涂,陈阿细一个小丫头,哪至于跋山涉水去京城告状,给刑司几位大人惹了麻烦,我难辞其咎。”
燕砺锋看他神情,不似有假。祝良夕也说过,何坤之前在云霆营里待了将近二十年,心思与其他地方官相比还是会相对单纯一点,尤其是他为了此地百姓付出太多,应该更不会做出鱼肉百姓的事来。
“那你又为何阻挠我到关南县?”燕砺锋继续问。
“我本以为,你来羌州也就是吃吃喝喝,应付差事罢了,只要将你伺候好,这事就能压下去。”何坤止了步,长长呼出一口气,“我知道陈阿细到刑司告状,朝廷又派出特使来查案的时候,说心里不慌是假的。但我又想,你一个在朝廷里整日招猫逗狗的大少爷,陛下派你来,怕是也本就不打算能查出真相,所以又有几分侥幸。这件事情,我是不敢让老帅知道的,老帅一生刚正不阿,要是知道我治下出了这样的事,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燕砺锋笑了几声,“都这么久了,你还怕他?”
“别看我不在云霆营里,我何坤,生是云霆营的人,死是云霆营的鬼,老帅是我一辈子的上官。”何坤的神色变得认真,“要说怕,我唯独怕的就是云霆营里那些旧时的战友,以为我成了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一下,“怕什么来什么,这下,他们还是知道,我成了这幅胆小怕事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云霆营了,这次借着陈阿宽案子的机会,才能重新回来走一走。营中没有变样,还是他走时的样子,何坤一路行来,眼中都是怀念。燕砺锋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有几分动容。
“难得回来一次,去见见我堂叔吧。”燕砺锋提议道。朝廷明令三大营与地方行政不得有私下交集,何坤下次见到云霆营的旧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算啦,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见到老帅,反而羞倒我这张老脸。”何坤释然一笑,“等摄政王起驾,我的人接手关南县衙以后,我也要回州府衙门去了。周家在此地盘根错节,我为官这些年也十分忌惮,甚至不敢与他们有什么冲突,这次若非王爷亲临快刀斩乱麻,这关南县还不知要被他们盘踞到什么时候。放任周家这些年,我亦有责任,也算是趁这个机会做些补偿吧。”
燕砺锋点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还有陈阿细,她无依无靠的,家中即使剩了些田地,以她一人之力也几乎无法耕种。你需给她找个生计,保障她的生活。”
何坤应道,“我也想到了。我准备将她接到州府衙门,当个厨娘,这样每个月还能有些例银当收入,也省得周家其他人暗中报复。就是······她对我心存芥蒂,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个安排。”
两人走了一大圈,最后来到了燕骜的营帐外。燕砺锋听了他的话,无谓一笑,“我倒觉得这个安排不错,要是陈阿细不肯,便让祝女官去劝一劝她,她最听祝女官的话了。”
到了,他还是问了一句,“真不进去?”
何坤笑着摇了摇头,“不进去了,替我给老帅问个好吧。”
燕砺锋没有强求,只是最后添了一句,“对了,何叔,下次遇到京城来的上官,还是得记住自称下官的。”
何坤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记住了,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