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尽头的那道房门。
她要问个清楚,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哪怕是真的,至少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这样她才会彻底死心。
沈朝按上了木门,即将推开的瞬间,一条手臂横拦在她的身前。谢之霖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里面。
现在,这里有别人。
屋内隐隐的交谈声传出来,沈朝平复着因为急速奔跑而紊乱的气息,她扶着门框,点头转身。
“世子殿下。”是一道陌生的男声。
接下来是李昱轻声的应承。
那人问起了李昱的近况,言语恳切地话起家常,最后一句是,“世子妃殿下,可还安好?陛下很是关心,生怕促成一对儿怨偶,这回还特意嘱咐我问一句呢。”
心头骤然坠下,沈朝浑身顿住,连呼吸都停滞。
驿站内所有的声音都消逝,只有雨点打在窗牅的细密声响,还有他极为清晰的一字一句,“安好。举案齐眉,一切都好。”
举案,齐眉,他在说,同别人举案齐眉。
扶在门沿上的手攥成了拳,渐渐滑下,沈朝望着紧闭的木门,阖上了双目,全身都开始轻微地颤动。她撑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雨丝落在脸上的那一刻,沈朝才发觉已经走到了驿站之外。远处的皇城笼在濛濛的烟雨中,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这个轻易说着同别人“举案齐眉”的他,和那个跪在雪地中整夜也要抗旨的他,一点一点重合。
原来曾经那么真挚的情意,也可以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其实不太能想象,如果她真的说出一句一句质问的话语,他说出“是”的模样。
是歇斯底里的争吵,直到摔得满地狼藉,彼此都难堪得厌恶相对,还是她说到嗓子都嘶哑,他始终站在那里沉默以对的满心厌倦。
老翁驾着牛车缓慢走过,蓑衣斗笠上落满了水珠,低声哼着的小曲儿在雨声中渐远。
那道雨中静默立着的身影,在灰暗的雨幕下几乎淹没消逝,老翁回头呼喊的一句“恁地傻站在雨里做甚?进去避一避雨”也最终消散在连绵的雨水中。
阴雨绵绵之下,宅院灰旧的墙面斑驳。
李昱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石阶之下。
谢少游拿着氅衣匆匆赶过来,正要披在李昱的身上,却被轻轻挥开。
李昱一言不发,只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谢少游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喉间忽然有些哽咽。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回到盛京城,沈朝便乘着马车早出晚归,即便住在同一所宅院,两个人也见不上一面。
一开始,他也以为是沈朝太忙了。可是每一日都是如此,他才终于明白了,沈朝是不想见公子。
“备车。”李昱道。
谢少游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匆匆去喊人备车。
他们追着踪迹,直追到了一间酒楼,沈朝上了三楼的隔间。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漫长的整个冬季,她走出了酒楼,白色帷帽在风中飞扬。
沈朝轻压低了帷帽,容貌严严实实遮掩在其下,她身后男子的玄色衣袍在雨雾中朦胧。
其实看不大清相貌,但那人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容色应当很是清俊,路过人的目光都不免停留一瞬。
沈朝就要转身登上马车的刹那,那人拉住了她的衣袖,不知说了些什么,沈朝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了。
下一刻,奚落的酒楼前,那人伸手轻拥住她。
灰蒙蒙的雨丝中,他们的袍角交错着,而沈朝没有推开他,只是沉默地立着。
帷裳重重地甩下,飞溅起一层水滴。
“回府。”
谢少游第一次听见李昱这么冷的声音,话语中的寒意几乎要将这场雨都冻成冰。
“公子,我们要不要还是上去问……”谢少游话语没说完,就被彻底打断,李昱重复了一遍,“回府。”
谢少游深深地长叹一声,驾车掉头的瞬间,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相拥的两人已经分开,只是简单的,一触即分的一个轻拥,倒是不太像有异样的情意。
“公子,或许只是……”
“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了。”李昱打断谢少游。
他剩下的话语轻得消散在雨幕下,却字字惊心,“她是在逼着我分开,可我,绝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