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楼,走过鹤见川大桥,甚至在镭体街边上驻足了一会,几乎走了大半个横滨。
直到暗沉的天边飞快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响起几道雷声,然后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他们才回到松原和枝的别墅。
森鸥外沉沉的目光盯着她看,“和枝。”
“身为组织干部,你得负起责来。别忘了Q。”
他转身离去,黑色的衣角飞扬。
“——太宰叛逃了。”
几个人走出房间,留下芥川龙之介守在门外。
松原和枝站在落地窗边,半拉开窗帘,垂眸向下看去。
屋外天色没过一会就漆黑一片,滂沱大雨中,院子里的玫瑰花不堪重负般低垂着花朵,草坪上积起几滩水,在白亮的闪电的照耀下透着银白的冷光。
中原中也为森鸥外拉开车门,似乎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坐上车。
车慢慢驶离,没入了黑暗。
松原和枝闭上眼。
身为组织的干部,她该负责。
‘我也会承担起对久作的责任。退缩的人都是胆小鬼哦。’
她要为很多人负责。
可是……
——谁该为她负责?
* * * * * * * *
记忆里那座一直笼罩在黑暗与阴沉的气氛中的祖宅。
月绘里走到床边。
床上的女人脸色雪白,粗重地喘息着。
月绘里定定地站在原地,恐慌感侵蚀着她的内心。
女人睁开眼。
“月绘里。”她轻声唤道。
月绘里恐惧地看着她,一步步挪过去。
女人依然温柔地拉过她的手,喘了两下,“月绘里,妈妈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牢。”
月绘里只是呆呆地站着。
“不久和彦会帮你离开这里,月绘里,你要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了。妈妈的月绘里。”女人哽咽了一下,还是露出笑容来,“月绘里一定会被好多好多人喜欢,以后也会遇到很好的人托付终生,光是想一想,妈妈就觉得好高兴。”
她的眼泪在眼里打转,但始终坚强地没有掉下来。她手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月绘里的手背,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虚弱。
“月绘里,“女人最后费力地看着她,眼神留恋,“妈妈一直在你身边。妈妈很爱很爱你。”
一直到她失去了呼吸,月绘里还是浑浑噩噩的。她拉了拉妈妈的手,逐渐冰冷。
混乱中,女仆把她拉开,她这才怔怔地落下泪来,拼命挣扎,哭喊道:“妈妈!妈妈!”
可她的力气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瘦弱的身体渐渐离开自己模糊的视野,任自己如何声嘶力竭,也再无法与母亲好好告别。
临别前的和彦满眼泪光,温柔地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在隔墙的惊慌叫喊与杂乱脚步声中,他静静又悲哀地注视着她,最后闭了闭眼,哑声让女仆把她带走,带到远离这儿的地方。
“月绘里,以后一定要幸福啊。”他说。
哥哥啊。
月绘里的喉咙好像被一团棉花堵塞了似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女仆拉上离开的船,顺着河流渐渐远去。直到快要不见了和彦的身影,她才如梦初醒般跑到船尾,大声哭着说:“和彦哥哥也一定要幸福啊!”
隔着瘴气弥漫的长河,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见的淡淡的黄色芦苇,她的声音空灵又悲伤,汇入了这条不知通向哪里的河中,连带着她过往的一切,彻底埋葬在了她的记忆深处。
流浪,不知归处。
那之后,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如果那时他能听见就好了。
听见她在祝福他。
听见她大声地在说爱他。
* * * * * * * *
倾盆大雨的夜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盏灯光,却如将要熄灭的火苗,仿佛下一秒就要燃尽生命。
她的手紧紧抓着窗帘,苍白的脸上却无一丝笑意。
此时此刻,在这寂静的黑夜里,终于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痛苦像浪涛一样涌上心头,让她不禁将额头慢慢抵上冷冰冰的玻璃。
寒意刺骨,她却一动不动。
当她终于睁开眼时,眼前却恍惚出现了织田作之助的身影,他好像从未离开,下巴上几点胡渣,头发凌乱,目光困惑,好像在疑惑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不睡觉。
“和枝……”他轻轻喊了她一声。
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坠落。
松原和枝松开窗帘,朝自己幻觉中的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的眼里倒映着漆黑的夜和蒙胧的灯光,一闪—闪,仿佛水晶折射出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