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日落西山,张氏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
皮妈将端着托盘将饭食放到炕桌上,递上温热的白棉布与她擦手。
陈静仪坐在张氏对面打络子,关心有加:“额捏,舅舅家怎么样?”
草草吃了几口,张氏放下木箸叹气:“简直闹得不成样子。”
陈静容正好进来,乖乖坐到炕上旁听。
“到你们舅舅家时,他已出门去四爷府上。我独自进了后宅,见你们姥姥和舅妈。略坐了一会儿,你们舅妈到外面招呼生意去。我看她神色如常,悄悄儿问姥姥昨儿晚上发生了何事。姥姥说啊,你们舅舅一回来,就对舅妈做解释和保证。说这件事是意外,此生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其实姥姥王氏说到这里,还横眉竖眼地向女儿张氏抱怨了一句:“你哥也是个没出息的,昨晚要不是我们都在场,说不得都给他媳妇跪下了!”
这样有损张岩长辈威仪的话,张氏自然隐瞒了下来,继续言:“听说那个韩姑娘早就将有孕的消息传回家了,所以你们舅妈已有心理准备。姥姥说她这几月在家不哭不闹,瞧着跟个没事人似的。我猜啊,她自己心里差不多有数。”
陈静容插话:“什么数?”
陈静仪想了想,猜度道:“舅妈不准备追究吗?”
张氏又拣了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咂咂嘴:“是啊,反正木已成舟,不如各自退一步。等孩子生下来,姥姥再也没得说头,你们舅舅也能对她心存愧疚。”
这次轮到陈静仪好奇了:“那怎么还会闹得不成样子?”
“昨儿夫妻俩谈了一夜,约定孩子一生下来,便给韩姑娘五百两银子,另买一处院子供其居住,条件是一辈子不可以再找上门来,不许见那个孩子,更不许见你们舅舅。今早你们舅妈找韩姑娘谈的时候,她嘴上倒没说什么,一背着人就去悬梁自缢。家里那叫个乱哦,我们好几个人才把她救下来。”
说到这里,张氏带了点不耻的语气:“那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却净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说什么她爱你们舅舅,让她走还不如让她去死。反正无论如何一句话,别想赶她走。生要做张家的人,死也要做张家的鬼。”
陈静仪姐妹同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起韩柔惠与陈静容相处过一段时间,张氏忽然紧张起来:“小妞妞,可不要学她啊。你长大敢这样寡廉鲜耻,我就打断你的腿!”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氏对韩柔惠的印象不佳,有这样的担忧再正常不过。
皮妈撇撇嘴:“老太太和舅太太就这么答应了?”
“哪能呢。我娘倒是疼那丫头,一口一个闺女地喊,生怕她寻死伤了肚子里的宝贝金孙。嫂子说头疼得很,待哥哥回去再做商议。”
说曹操曹操到,院外传来张岩的声音。
“妹子,在家吗?”
张氏惊讶,连忙滑下炕去。
等到众人都出房间,正瞧见张岩带人抬着两箱东西进来。
“哥哥,这是哪来的?”
张岩打发了随从,说道:“四爷赏的。”
张氏满脸不相信,指着自己说:“赏我们家的,为什么?”
张岩愣了一刻,突然想起来。
他当初只在陈齐面前稍稍点拨了四爷对陈静仪的心思,想必自己那妹夫是没能参透明白。既然选秀在即,不如挑明了说,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
张岩走上台阶,视线扫过陈静仪,朗笑道:“好叫你们知道,圣上感念大妞妞救皇子于危难,已内定此番小选将她赐予皇四子,以示嘉奖。”
“什么?”
陈静仪突兀地小声惊呼,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陈静容见她情绪激动,心中犯惑。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知道姐姐对四爷心有所属,得知这个消息,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张氏顿感心内复杂,既觉得皇家高不可攀,能与天家攀上亲乃是荣幸,又知道陈家家世不显,陈静仪嫁进去也只能做个偏房格格,难免有些委屈钟灵毓秀的大女儿。
看出她们母女俩的心思,张岩颇有点意味深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旁人家的妾那就是妾,天家的妾能一样吗?目光放长远些,说不得将来还要尊称静仪一声娘娘呢。”
张氏听了心惊,瞪大眼睛看着张岩。
黑暗中的张岩目光炯炯,一言不发。
直到送张岩离开,张氏才发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她发了一会子呆,忽然想起一事:“欸,刚才忘记告诉哥哥他家那桩子事儿了。”
陈静容扶着陈静仪慢慢坐下,轻声道:“没关系,舅舅自己回家也就知道了。额捏,现在要紧的是姐姐这事儿...”
张氏后知后觉问道:“对!静仪,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陈静仪愣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