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李阿娘浑身冻结一般,缓缓抬起了头,见到来人,手上一下子松了,锥子、笸箩散落到地上。
……
等李阿娘领着石安出来,她平日有些伛偻的身子直挺了许多,眼睛更是亮堂堂地,充满了精神。
石安扶着她,看了看屋中之人,尤其是收敛了威势的官家,冷不丁和李阿娘朝他一同跪下,磕起了头。
赵释前去相扶,李阿娘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官家,要是没有您,安儿这条命不可能留得下来,得跪!就算没这些,您是大枀的官家,我和安儿是大枀的百姓,跪您也是理所应当!您要不让,便是不认我们是大枀百姓!”
若是其他时候,赵释也许就答应了,可现在这个屋子里不止他和这母子二人,阿玉和她的阿娘梁氏便在边上看着,他要是受了这两人的礼,只怕会给自己找麻烦……
方才进来,那梁氏就千方百计要给他行礼,是阿玉从中斡旋,好不容易才拦下的。
他只得笑道:“石安是功臣,也封了官,叫功臣带着母亲向我行大礼,没有这样的道理。如今也不在汴京,君臣、君民,都是这宿州城内的普通人,并无多少差别,彼此随意些便好,不必多礼。”
梁羡玉看他虽是气定神闲,那言语间还是朝自家阿娘打量了一眼,显然有些顾忌在的。再看了眼他略显憔悴的俊脸,便有些心软,站出来道:“殿……官家说得对,宿州城内官民相处融洽,难不成就因他来了,弄得等级森严不成?那他也不要上街面去了,一去,便跪倒一片,干娘说可是?”
如此一想,确实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了,李阿娘也就犹豫起来。
就在这当口,梁羡玉将她和石安轻轻一扯,从地上拉了起来,拉到了座旁。
她又去请某位殿下上座。
赵释却对着梁氏让道:“客随主便,还是主人之长为尊是宜。”
梁氏并不想遂了他的意。
眼前人是大枀官家不假,可要是他想做梁家之婿,便是彻彻底底的不合适。他身份尊贵,自家门庭配不上还罢了,素来女子多有高嫁的,勉强着也就认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他尊贵到了这般地步,一举一动都会惹来辽人的注意,一着不慎,便要大姐直面那些生死场面。她做人母亲的,在旁眼睁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数次都快要吓得心处骤停。
这门亲她攀不上,也不敢攀。
于是她往梁羡玉身边一站,捏住了她的手腕,朝赵释笑道:“官家体恤,草民自是不敢不受,只是这天底下都是官家的房地,哪里敢认什么主人?还请官家上座才是。”
赵释看向了梁羡玉。
梁羡玉自是知道阿娘为何这般,此前为了掩人耳目,她并未和阿娘通过气。谁曾想那消息会传入这里,阿娘当真以为她有了不测,当场昏死过去,撬开牙喂了碗老参汤才醒过来的……想来她理亏得紧,只能朝殿下眨了眨眼,表示自己被阿娘辖制住了,一时是指望不上了。
偏偏这时候李阿娘和石安见僵持住了,也出来劝道:“官家,您还是坐下吧,不然我们心里头难安……”
赵释见都要他坐了上座,分出个尊卑来,偏偏那个素日能干的小娘子一脸无能为力,不准备给自己在家里人面前说话了,只能叹了口气,道:“如此,今日是我打搅了。如今夜深了,诸位还请好好歇息,我先行一步。”
说着他便略一颔首,趁着夜色离开了。
梁羡玉见他形单影只的,想他一路青州赶来见自己,没说上几句话呢,如今这样实在有点可怜,便要想法子追去,被梁氏发现了,盯着她道:“大姐,你阿兄刚回来,加上这么晚了,你不会还想着去哪里办事吧?”
这话分量太重,梁羡玉被压得死死的,只得就留了下来,听石安讲起那青州之事。
原来他从悬崖坠下之后,落入了水中,随着急波而下。虽然不知在哪里被撞晕了过去,醒来已是到了岸上,身上也被人换了干净衣裳。救的人见他醒了,忙道:“客人,我们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如今我有难,你帮还是不帮?”
救人一命,便是再生父母,石安自然不能不应,便听他继续道:“如今军书上有我的名字,征了我去河北东路的开德府戍守,我身子骨弱,如何去得那样的苦寒之地?你若肯替我去,这救命之情便两消了,你若不肯,我只把你放回那条河里,任你自生自灭!”
石安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加上自己身上被人绑得动弹不得,只得就应了下来。
到了河北东路,他见了那厢军里头不少平民出身的都头,不仅每月饷银不少,大小也算是个官了,便有了别的盘算。家是一定要回的,但现在偷偷跑回去,只会被当做逃兵,就地处决也说不准,还不如咬咬牙混个一官半职,也算光耀门楣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在河北东路吃了几个月的风沙,还被人打去了一条胳膊。没了胳膊,他更是下定了决心,不混出个人样来,绝不回去!否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