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玥讨厌一切不在计划内的事物。
譬如账本上错误的收支数目、比如父亲强硬为她许下的婚事,亦或是段难以把控的感情。她如刺猬般,用骇人的尖刺将自己包裹,不叫任何人任何事伤到内里柔软的皮肉。
因此在知晓谢述白喜欢她,同她严明心意后,颜如玥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逃避可耻却有效。
她认为,等谢述白厌倦没有回应的欢喜,就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三日后。
颜如玥难得早起,打着哈切走出房门,一眼便瞧见立于踏跺下的谢述白。
透明魂体比起先前凝实不少,见她出来,仰首温声向她问好:“早。”
颜如玥没有回应谢述白,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
谢述白也不恼,跟在她身后,低声询问:“我今日能跟着你吗?”
颜如玥反问:“我说不可以你就能不跟着我吗?”
谢述白故作苦恼思索了会:“你若不答应,那我便一会再问一次。”
颜如玥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谢述白。
前几日忙着替谢述白置办丧事,南街铺子中的生意一直是月儿在帮忙打理。这几日颜如玥一得空便泡在南街里处理账目。今日本也打算去,但在用早膳时,卧隐寺派人送来了她几日前定做的姻缘符。
颜如玥想了想,觉得也是时候去看看千忆。
她将姻缘符收好,找出千忆写给她的信,边吃饭边再次翻看起来。
先前只是草草看了遍,这次稍微看得仔细了些。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不仅发现全信从头到尾狗屁不通语序混乱,甚至还找出两个错别字。
还有这字...
颜如玥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这张信纸上的字如春蛇秋蚓,横竖撇捺每一笔都落在它不该在的位置上,通篇看下来惨不忍睹。
是时候让颜府得给千忆换个教书先生了,颜如玥在心中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择日不如撞日,颜如玥用完早膳便立刻叫人备上车马,前去颜府。
颜如玥刚到颜府门口,阍使便瞧见了她,立刻跑进屋内通报。过了会,一名温婉秀丽、丰腴貌美的妇人匆匆赶出来迎接,正是她的继母蒋莱。
颜如玥年幼时,对蒋莱很是排斥,认为她是破坏自己父母感情、毁了他们一家幸福的罪魁祸首。随着年岁渐长,颜如玥才逐渐明白这事不能全怪蒋莱。
唐秋月和颜更明同是强硬之人,唐秋月不愿将时间浪费在陪颜更明聚会外交上,颜更明不能理解唐秋月将南街那些铺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两人相处的时间越久,之间的隔阂也就越大,感情破裂不过是早晚的事,没有蒋莱,也会有其他人。
比起蒋莱,她现在更讨厌颜更明。
唐秋月死后,蒋莱被升为正房夫人,安静本分,将颜府的各项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僭越,对颜如玥也同待千忆般一视同仁。时间久了,颜如玥不好意思总让人家热脸贴着自己的冷屁股,尽管仍不喜蒋莱,但能同她能客客气气,维持表面的体面。
“怎么突然回来了。”蒋莱轻声细气,唤颜如玥进府。
“先去厅堂坐一会,茶已备好,你平日里爱吃的那些糕点我也唤人去买了。”
“不必。”颜如玥同她道:“我是来找千忆的。”
蒋莱颔首表示知晓,柔声同她说:“她被禁足在屋内,你去她房中寻她吧。”
千忆的房间在颜府东南角,颜如玥进屋时,千忆正坐在桌前沾墨写着些什么,听到开门声,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好,见是颜如玥,又松了口气,将揉成一团的纸拆开。
上面赫然是一只短腿王八,边上用歪七扭八的字体,写着颜更明三个大字。
颜如玥看了眼,轻笑一声。
“姐,你怎么来了。”
颜千忆满脸惊喜,但见颜如玥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画作,撇了撇嘴,同她解释:“爹不但禁我的足,还让我在屋内抄书,说什么时候抄好了,什么时候才许我出府。他还说撒把米在纸上,鸡脚沾墨踩的印子都比我写的字好看。”
千忆越说越气,最后愤然道:“我的字分明是他一笔一划教的,他骂我的字是狗爬字,那他的字也不怎么样。”
这可真是颜更明被诬蔑得最惨的一次。
颜更明的字苍劲有力、工正齐整,怎么也和丑沾不上边。是千忆自己犯懒,写字时总求快不求整,日积月累下,养成书写习惯,现在想改也很难再改掉。
颜如玥嘴角微抽,不置可否。她不再与千忆谈论这个话题,拿出千忆的信,问道:“家中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哪有什么事,就是爹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那个样子了。”
颜千忆掰着手指头数:“不给我买新衣,禁我足,让家里人低调行事,还莫名其妙要我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