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密集的音律如同在广阔的天地间洒下一场暴雨。
在这样的鼓声与琵琶声之中,再无一人敢说话,唯恐搅扰了这场精妙无双的演绎。
弹指一挥间,古战场重现,金戈铁马跨越漫长的时空从今夜的星汉间降落,掀起遮天蔽日的黄沙。
忽然,鼓声与琵琶声猝然变低,从激昂转为平缓,仿佛在旷野间奔流的江流突然转入了崇山峻岭,变成了山林之间的一缕溪流,清浅绵长,映着太阳的暖光。
最后一块黑布落下了。
在戏台的西侧,赫然出现了两位长身玉立的少年。他们背对着观众,凝视着大鼓的方向,并不转身。
是张巡和朝颜!
仅凭背影,荷妹也能轻易认出这两人,荷妹激动地双手合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等待多时,他们二人终于出现了。
戏台上的灯火黯淡下来,所有的光线都聚焦在了张巡与朝颜身上,许远的琵琶,南八的鼓声,全都由亮转暗,变为不喧宾夺主的配乐。
两位少年突然转身,面向观众。
朝颜俊秀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盯着身旁这位身穿白衣,脸戴铁面的少年。修罗鬼煞的玄铁面具遮住了这位少年的半张脸,他的下半张脸同样白皙如雪,流畅俊美,只是那淡红的嘴唇微微上翘,流露出略带讽刺的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吃了一惊。就连周夫子都扶着座椅扶手,按捺不住地想要站起来。
“怎么会……”众人惊呼道,“怎么会有两个兰陵王!”
荷妹的嘴大大张开,她和其他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张巡扮演的竟然也是兰陵王!
鼓声骤停,琵琶声呜咽,如泣如诉。
许远扮演的兰陵王独奏琵琶,悄然开口,“曾几何时,我们一同长大,你说你永远信我,我永远护你……”
许远衣袖一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张巡与朝颜。
“确实是有两个兰陵王,因为……”
周夫子终于了然,他的手指向张巡和许远,颤声道,“他是他的……回忆。”
“不错,”许望点头,“朝颜扮演的是高长恭的弟弟,北齐主。张巡扮演的也是兰陵王高长恭。南八和许远合奏兰陵王入阵曲,张巡与朝颜,共演兰陵王短暂传奇的一生。”
“绝妙!”周夫子连连鼓掌,“原来如此……老夫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音乐与百戏结合在一起的!”
“北齐将士!谁敢与我纵马争先,突破敌围!”
张巡身披明光铠,手持长剑,对着夜空狠狠劈下!在此刻,修罗恶鬼仿佛从铁面中挣脱而出,杀机毕露,威风赫赫,少年持剑挥刀,大有踏破灵霄,斩断星河的气势!
是了,张巡虽不善音律,但却同样俊美,并且有一股不畏天地的霸气,如此才能将兰陵王的雄威尽数展现。他与许远二人,就仿佛是兰陵王的两个不同的分身,展现出兰陵王不同的风姿与个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巡与朝颜吸引,他们投入地演绎着高长恭与北齐主的前尘往事,因果变幻。
在迷蒙的灯火下,众人看清了历史长河中的一缕早已逝去的时光。
他们看见了年幼的兄弟二人在浩瀚星空下欢快奔跑,并肩长大,彼此信任,哥哥毫无保留地守护着弟弟,如同护身的铠甲;后来,弟弟登上王位,哥哥亲手将辉煌的冠冕戴在弟弟的头顶,弟弟亲手将明光银铠披挂在哥哥身上,兄弟二人彼此承诺,永远信任无间,兄弟齐心,那时,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无比明媚;再后来,哥哥英勇无双,浴血杀敌,数次救北齐于危难,功名与日俱增,弟弟独坐皇城,守着空荡阴冷的华丽宫殿,听着众人口中称道的兰陵王,内心逐渐扭曲,行为逐渐疯魔。
“你说你会永远护我,其实你护的是北齐百姓,北齐将士,北齐江山,唯独于我,你想取而代之!”朝颜忘情地演绎着,声嘶力竭,将北齐主的疯魔与癫狂尽数展现,那双微蓝色的眼睛里流淌着的光芒,也从幼时的崇拜渐渐变得诡异。
“我从未辜负自己的诺言。”高长恭的铁面坚硬,铁面之下,是被弟弟的猜疑刺痛滴血的心。
“兄长送了我一片锦绣江山,”北齐主低声轻笑,“投桃报李,弟弟也有一件好物赠与兄长。”
鼓声大作,如雷声鼎沸,铁马冰河,翻天动地,琵琶声嘈嘈切切,紧紧相随,众人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南八奋力击打着鼓面,大汗淋漓,铠甲内红色的衬里已经全部湿透,他的胳膊上肌肉隆起,仿佛力拔山兮的勇士,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许远修长无暇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拨弄,时而刚劲有力,时而轻拢慢捻,叫人眼花缭乱。
这一次的合奏穿云裂石,不同于任何丝竹管弦的鸣唱,世间再无乐器能发出如此悲凉孤独的声音。
透过声音,人们看到了兰陵王如何在尸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