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搏杀,在北邙山力战突围,多年来伤痕累累,却无一丝抱怨,为了弟弟,为了北齐百姓,他甘之如饴,无悔无怨。
可是,再坚硬的铠甲,也抵挡不了人心射来的暗箭,再獠牙毕露的铁面,也吓退不了膨胀蔓延的猜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谁能想到,四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不仅能将失传百年的古曲重新奏响,还能将属于兰陵王的古老往事一并重现。
曲声又一次渐渐平缓,渐渐断绝,琵琶与鼓声全都消失于天地间。所有的灯火都在刹那间消失,黑暗笼罩了戏台上的一切。
一丛明亮的火光突然亮起,照亮了冰冷狰狞的铁面。
戏台之上,唯有一位兰陵王了,他独坐在一方案几前,点燃了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曳的火光,堪堪照亮了一个青铜酒杯。
淡红的酒液危险地摇晃着,兰陵王注视良久,没有表情的脸上绽开了淡淡的笑容。
是嘲讽还是释怀,是痛彻心扉的无奈还是绝对的疲累,每个人眼里都会解读出不同的意味。
孤肃的洞箫声再度响起,声出如丝,仿佛银针般扎在众人心头,叫人酸楚难当,心血为枯。
修长的玉指拾起酒杯,他决绝地仰头,将晃荡的酒液一饮而尽。
画面的最后,曾经征战天下,战无不胜的兰陵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冰冷的砖石上,铁面遮住了半张绝世的容颜,淌血的嘴角仍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仿佛在嘲笑整个世界。
一曲终了,全场寂静无声,连鼓掌喝彩都忘记了。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场精彩的演绎中。
片刻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今夜再无更盛大的掌声,更精妙的演出了,所有人都忘情地鼓掌,想要用这种方式向这四位少年所呈现的兰陵王致敬!
“不得了!”周夫子赞道,“许大人虎父无犬子啊!今年祈夏节,老夫必要给这几位少年最高的分数!”
“这是他们自己挣来的。”许望笑得欣慰。
张巡,许远,南八还有朝颜早已退至台下,但也清晰无疑地听到了观众席传来的惊天动地的掌声!他们四人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神采奕奕,快乐至极。
“没想到我们真的做到了!”张巡擦了擦嘴角的“血浆”,“荷妹熬的莓果浆,看起来红彤彤的,真像血一样!”
“小爷的鼓打得怎么样?是不是天下第一?”南八兴奋道,“我今日一个鼓点都没错!手臂都快被震碎了!可是将小爷给累坏了!”
“兰陵王入阵曲实在是旷世奇曲,这次之后,我一定要将曲谱抄下来,带回东瀛!”朝颜手舞足蹈,“第一次当伶人,这感觉真是新奇!”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家了!”许远笑道,“咱们四个,兄弟齐心,果真万事不难!什么都能做到!”
“咱们接下来去干嘛呀?”张巡问道,“好不容易演完了,可算是能安心了!”
“要不咱们去山道上逛逛吧!我都闻到香味了!一定有好多好吃的!”南八两眼放光。
“好!”许远对张巡和南八说道,“我和朝颜的衣服到还好,你们俩穿着甲胄,太重了,要不先换下,我们再出发?”
“不!”南八和张巡异口同声。这是许大人送给他们的铠甲,据说都是许大人幼年穿过的,是真的随许大人一起上过战场的。
这是张巡和南八第一次穿铠甲,内心激动地快要晕过去,仿佛自己真的成了能够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的将士,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即使是演出结束了,他二人也不愿意脱下。
“也罢!”许远不再坚持,他理解他们的心意,“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话音刚落,四位少年立即拔腿飞奔,身子轻盈地好似要飞起来。
他们不顾此刻正在戏台上表演天女散花的诸位娘子,不由分说地越过戏台、冲进了观礼人群,将还在发愣的荷妹一把拽走,横冲直撞地冲出了人堆,这一番胆大妄为的举动引得人群中接连发出惊呼。
“这几个娃娃真是不经夸!”周夫子对着那四个嚣张的背影怒道,“如此横冲直撞,成何体统,老夫要给他们扣分!扣分!”
“呵呵呵,”许望饮了一杯清茶,笑道,“今夜欢喜,由他们闹去,无妨。”
周夫子这才意识到许大人还在身边,连连笑道,“是是,大人说的是。”
许望凝视着在戏台上摇曳身姿的女郎们,敏锐的目光从她们的脸上依次扫过,却没有发现方才那道叫他一瞬间便心慌意乱的眼睛。许望不死心地又确认了几回,的确是一无所获。
那个在花灯下回眸的女郎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或许,真的是我看错了吧。”许望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