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时冈川先生不喜欢吵闹,特地将工作室设在禁放烟花的地区,所以到了除夕夜时初华只能远远看一些转瞬即逝的亮光,因为隔了太远连声音也听不到。
“要不要去看烟花?”程鹤清看了眼时间,“还有些时间才正式开始,现在走过去刚好。”
初华望着他,欣喜地点着头。
程鹤清拿了块手电筒,带着她出了门。
白天下了雪,到了夜晚雪虽停了但路面没有积雪的地方已经结了冰,路并不十分好走,程鹤清拉着她的手走在前头,叮嘱她注意踩着自己的鞋印走。两个人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相互搀扶走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宽敞的大马路,这里积雪已被铲除,他们才走得顺利了些。
越往黄浦江的方向走风就越大,呼呼往脖子灌,初华把头埋在围巾里跟在程鹤清身后走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过了个路口,人变得多了起来,初华听到身边的年轻妻子嗔怪她的丈夫,“这么冷的天非要来看什么烟花,冻死了。”
旁边书生模样的丈夫笑哈哈地打着马虎眼。
一些外国人三五成群地搂着各自的女伴欢呼着路过他们,空气里到处传着他们的嬉笑声。
初华想起以前孟婉红跟她说,除夕夜是不能出门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可在此时此刻的上海街头,人声鼎沸似集市,灯火通明如白昼,大家过得是同一个新年,又好像不是同一个新年。
“冷吗?”程鹤清问她。
“还好……咳咳。”说这话时冷风恰巧灌进了喉咙,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程鹤清将手伸进大衣里摸了摸,摸到了一副手套,“刚想起来,兜里还有一双手套,你先戴着。”
“我没事,不冷。”她逞强。
“说话牙齿都在打颤了。”
好吧,她还是顺从了。
手套应该是在大衣的口袋里放了很久,她戴上时还能感觉到上面沾着的体温。
黄浦江边实在是太冷,大批慕名而来的人都聚在了汇中饭店的楼前,翘首等待着烟火的到来。
程鹤清抬手看了眼手表:“还剩十分钟。”他说。
话音落下不久,前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转过头来,打量了他片刻,忽然笑道:“这是……程老板?”
程鹤清也笑笑,“许先生,好久不见,您有段时间没来听戏了。”
“这不是工作忙嘛,等开年了,可要好好去丹桂苑捧程老板的场。”
“劳您挂记。”
“这位小姐……”男人将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初华身上,迟疑地问。
“是我的朋友。”他说。
许先生半开玩笑地说:“女朋友吧?”
程鹤清还未开口,许先生身旁的女伴不耐烦地催促他:“我们往前走走吧,我怕等会人多了就看不到烟花了。”
拗不过女伴,许先生忙和他们说了再见,被女伴拉着挤进了人群中。
轰——
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头顶炸开。
人群中不断传来惊喜声和欢笑声,和着烟火爆裂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喜庆。
稍纵即逝的烟花,拥有最惊艳的刹那芳华,总是能令人神驰向往。
“过年了!”初华望着烟花说道,却很久没听到程鹤清的声音,她回头看去,程鹤清正从路口的小贩那里跑过来,手里多了一些小烟花。
人群吵闹,他贴在她耳边说:“这里人多,我们去别处放。”
“好!”
程鹤清带着她去了江边人少的地方,他用烟跟路人借了火,两人凑在一块,初华伸手挡着江风,程鹤清用烟头为她点燃了烟花。
他将烟花递给初华,从没碰过烟花的初华紧张地拿着它,生怕火星被风吹灭,转着圈寻找逆风的方向。烟花易冷,璀璨只在一瞬,看着烟花在手中一点点枯萎,闪耀的光点逐渐消失,怅然若失的感觉让初华忍不住继续去点下一根烟花。
幸好烟火很多,冬夜很长。
不知道点完了多少根烟花,隔着闪烁的光亮,初华看向程鹤清,她突然从华丽的烟火中回到了现实,她害怕此时此景只是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火柴时的幻觉,火柴灭后,留下的只是小女孩早已冰冷的尸体。
今天是阖家欢乐的除夕,她不应该想这样伤心的故事。
“不玩了么?”看到她将那些烟花的尸体一根根插在江边的泥土里,程鹤清问道。
初华抬头问他:“我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放吗?”
程鹤清点点头,他掐灭了用来点火的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面帕子,将剩下的烟花用帕子包好递给了她。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说。
回去的路并没有来时路热闹,许是看过热闹之后才更觉得黑夜有多孤寂。
程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