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留着齐刘海儿,蘑菇头,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姑娘瞧他半晌,才出声,指了下说,“我的身份证。”
声音也像。
仅此一次,他当了小两个月志愿者,再没见到过那个名字。
2021年7月,大学毕业,陈知让进了北京一个颇有声望的律所,号称“必胜客”。
刚毕业的新人进去就是给人拎包打杂的份儿,等眼看着终于要熬出头,陈知让才看清理想与现实总有偏差。
从学校出来没经过社会摧残,那时他心高气傲,觉得那里头不少人衣冠楚楚,上下嘴皮子一碰钻着法律漏洞就能颠倒黑白,枉费披了张冠冕堂皇的人皮。
他揣着自己那二两寒酸的清高,觉得若人人都那样,这世上还有个狗屁的道理,自己在办公室跟那群人共同呼吸一片空气都觉得算是同流合污。
2022年10月,正赶上老太太去世,陈知让直接辞了那份好听又体面,人人羡慕的高薪工作,回了北源。
十四天落地隔离,结束后正赶上老太太后事,特殊时期,老太太后事也操办的简单。
这半年北源疫情时不时炸锅,此起彼伏,陈疆阔原本就在破产边缘徘徊的生意,又赶上这来势汹汹的疫情,连第一年都没熬过,直接黄了。
疫情期间出行各方面老人家不方便,连预约菜包都要上小区公众号填一大堆东西,陈疆阔空闲在家,便去和老太太一起住着。
余美丽今年80岁,听陈疆阔说老太太走之前无灾无病,没受罪,身子骨比他这二十出头的看着都硬朗,只是一觉睡下,再没醒来。
算是喜丧。
处理完后事,陈疆阔叫他一起吃顿饭,进门查验三码,体温登记,等坐下才摘了口罩,陈疆阔没话找话地找他唠几句家常。
来的是家重庆火锅,锅里红油翻滚,热辣辛香。
陈知让应的不咸不淡,潦草吃几口就放了筷子。
陈疆阔见他不怎么动筷,忽然问,“那会儿听你奶奶说你胃不好,现在还是吗?”
陈知让没吭声,陈疆阔又自话自答,“早知道挑个清淡的了,想着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些,我跟着赶赶时髦。”
“没有,我上午吃过了。”陈知让这才出声。
他上午进去给老太太磕头前简单吃了些,老太太生前最见不得他不吃饭,饿肚子。
父子情淡,唠嗑都显得尴尬。
22年年底,疫情逐步放开,陈知让有次去81菜市场,路过鱼摊儿又撞见了刘姨,老太太去世后,这还是头一次遇见,刘姨拦住他说,“哎,小陈,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陈知让拎着兜东西,礼貌一点头,“辞职了,先不去了。”
俩人之间隔着一排玻璃池子,里头的鱼不知天高地厚地游着,还不知道下一秒便是被人宰杀的命运。
刘姨皱眉,是真为他感到可惜,“辞职了?那么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啦,上半年还听你奶奶说在北京当大律师呢,有本事,有出路。”
老太太在外面跟人炫耀,陈知让惭愧,“有点儿累,歇歇。”
“也是,大城市生活太紧张,歇歇也好。”市场根本没生意,刘姨难得见个人,跟他聊天,“这刚开放了都没人敢出来,我也准备收摊儿回乡下,帮儿子儿媳妇带孩子去,今年老大媳妇儿又生了二胎,孩子太多忙不过来。”
刘姨说,“就是我这摊儿开了二十多年了,好多老顾客来81街就习惯买我这鱼,虽然不赚几个钱,也怕人来了跑空,总归是不想一下子关了。”
陈知让回来到现在没急着找工作,也不知道自己不干律师还能去干什么,挥霍着那点存款,银行卡数字只出不进。
陈知让眼下看着那缸鱼,他一湾死水的生活忽然来了兴致,“刘姨,要不你教教我,我帮你看两天。”
刘姨忙说,“哎呦呦,那怎么行,你一个高材生来给我卖鱼,你奶奶知道了要说我的。”
陈知让再三坚持,刘姨才勉强答应,开玩笑说,“你有兴趣就看几天摊儿,不想做了给我打电话,老家人也多,我到时候找个没事做的闲亲戚回来替你,你还回北京当你的大律师去,以后要是谁欺负我,还指着你给刘姨撑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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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4日。
八一街。
雨点稀稀落落打在雨棚上,发出密密砸砸的声响,棚下的人手握一把尖刀,刀刃锋利沾着血水,手背筋骨因用力而微微凸起,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血腥气。
男人利落起刀,挂鳞,去除内脏,动作熟练完成一条鱼的处理,三两下打包递上前去,清瘦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卡西欧。
“您的鱼好了。”
透明手套上无意沾了血污,引得盘头大妈蹙眉,满眼嫌弃地挑着干净地方拎过去,“钱付好了。”
他轻一点头,“嗯,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