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男人穿了件黑色雨披，帽檐宽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漏出一截清削的下巴。
拎上鱼的大妈转身刚走两步，跟自家人说起话来毫不避讳，“听说那个卖鱼的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结果你看，都混到这份上了。”
“这不是余美丽她孙子吗，那老太太人挺好的，就是这孩子长大了不知道怎么……”
鱼档后的男人不紧不慢地接水，冲洗案台，顶多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微怔了一瞬，随后恢复如常，收拾下班。
今天特意早半个小时关门，是为了去拿东西，以及姜南开了家酒吧，国庆试营业，叫他去捧场，充个人数。
李老二电子维修，门牌旧的能露出木色，老板坐在柜台后沏了壶茶，翘着腿听收音机，放着凄清的戏。
咿咿呀呀的的调子和屋外雨声相得益彰，更显悲凉。
门帘掀动，雨声骤大，一道沉磁的嗓音随之而落，“我的机子，修好了吗。”
李老板扬眉朝这边瞧了眼，放下腿，从柜台底下拿出台dv机，笑下说，“修好了，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咱们八一街也就我能修。”
陈知让身上雨披帽子没摘，几滴水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引得喉结轻滚，“多少钱。”
“不用，咱一条街做生意的，修这个机子没几个钱，改明儿挑条肥鱼给我留着就成。”
陈知让接过dv机点头，“行，谢了。”
“我家二宝脑子笨，刚上初中算题算不明白，下回要是有空你教教他。”李老板胳膊倚着柜台，支着整个身子，商量说，“不白教，给钱的。”
陈知让应了声，“成。”
一来一回，少不了客套寒暄，陈知让身上雨披都是湿的，唯独把那台dv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才带走。
dv机成色很新，零件老旧，被厚厚的牛皮纸包裹着，直到三个小时后重见天日。
“嗨，陈知让，我穿这身病号服是不是很丑啊……”
方格屏幕里出现少女的样子，还有她那双明媚又略带忧伤的眼睛。
“咔哒”一声，他关了机子，只试试里面的东西没丢就行。
有句话当年他还真没说错，那姑娘就喜欢收这些别人不要的，他也兜兜转转，终是孑然一身，又成了没人要的东西。
陈知让放下DV机，去洗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还特意闻了下确定身上没那股难闻的鱼腥味才出门。
这鱼档生意，一干大半年，大学室友秦子文家里有人脉，在上海混得不错，好几次叫他重回律所工作，打包票说只要他肯去，薪水比起他之前在北京赚的，只多不少，而且秦子文在那儿，算有个熟人，平日里能少接触那些妖魔鬼怪。
每每提起，陈知让都应付过去，时常觉得每天早起贪黑去鱼档干那些不动脑的活儿，无聊了还能跟鱼说说话，鱼不会搭理他，这样的听众最好。
上货卸货，回家累到倒头就睡，没工夫想七想八，日子也挺不错。
至于回不回律所，再看看吧。
这毕竟是刘姨的摊子，迟早要还回去的，他也迟早得去翻着法律条文，当那996的社畜。
姜南的酒吧开在市中心，陈知让到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不少人，还有些高中认识的熟面孔。
见面打招呼，老同学寒暄大多都是问现在在哪发展，上班还是读研，陈知让淡淡说在菜市场卖鱼，对方都是先笑着看他脸色，发现他一脸真诚，没开玩笑，于是对方嘴角那抹笑又有点略微尴尬地降下去，任凭对方再怎么圆滑，这会儿也只能挤出一句，说三百六十行嘛，都好，都好。
赵思婷早就到了，这会儿见陈知让进来，他目光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潦草别过，要么是没看清，要么是没认出她，赵思婷知道他不至于因为当年那点儿事儿就见面装不认识。
她目光随着他走了几步，陈知让穿了件深色外套，戴着个黑色鸭舌帽，帽檐压下，衬得下半张脸越发利落清晰，骨骼分明。比当年多了几分成熟气质。
陈知让去吧台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找了个人少的地儿坐着，暗调的灯光氛围朦胧，他摸出打火机和烟盒，动作熟稔地点烟。
大团清白烟雾里，姜南端了杯酒过来，“真不打算回北京啊，在那鱼摊儿都干多久了。”
“等过了年，再说。”
陈知让把烟夹在手上，漫不经心往烟灰缸里弹了弹。
他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还算满足，鱼摊儿生意也还成，吃不饱，饿不死，得过且过。
姜南的店开业，人大老远过来捧场，姜南多少得过去说句话。陈知让没让他招待，聊了没几句，又有人来，他便挥手让姜南去忙。
陈知让一个人坐在角落静静刷着手机，看看无聊的短视频，说不清是灯光问题还是喝了两口酒，有些昏沉沉的，不舒服，没等姜南他们结束，陈知让就过去打个招呼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