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山坐落在金陵的东边,有天下第一梅山之称。香客往来时,人头在一片绵绵林海中攒动,而山脚更是摩肩接踵,竟仿佛没有落脚的地方似的。
山头遍植梅树,梅花上积了雪,迷迷滂滂自山上向下吹来。人头便被这铺天盖地的雪粒掩埋住了一半,似雾非雾。
今年在宫中待得格外的久,连立冬都过了,天子才发话让宫人们准备起来往行宫搬。宫内外一片狼烟动地的,刚好前阵子安平伯夫人进宫时提过的真德大师就在梅花山小住,皇后便提议诸人不如先来梅花山祈福。
“好一片梅花山!”
妙华从翟车中下来,仰头望向山远处,兴致勃勃的,“今日我要攀到山顶。徊徊,我们同她们比一比谁先到吧!”
白玉徊前几日受了凉,又兼着母亲封诰的事忧心,总是病势反复。今日虽精神好些,但仍恹恹的,并不愿意动弹。
“你比吧,不用管我。我让水青跟着我的肩辇上山去。”
“瞧你这小样,不就是有芮世子跟着嘛,现在就开始摆世子妃的款儿啦?”
妙华看见玉徊的样子,手伸来摸了一把玉徊的脸,然后又来摸她的小腹,贼笑着道,“我看看,是不是有了小世子...”
公主是贵女之首,往往比寻常贵女要大胆得多。妙华更是其中之一,曾放出豪言,面首人数不养到一旬轮一遍,这辈子枉为公主。
玉徊一下子涨红了脸,扫视一圈四周,没看到芮见壑等人的影子才放下心来,打掉妙华的手,啐了一口,“你又作死了,胡吣什么!想叫法宁来打你么。”
“让她来啊,我又不怕她。我还瞧不惯她那强占上芮世子,不许别人动的样儿呢!”
宋文昙的母族是辅国公府,和宋文蘅的母族镇国公府并不差什么,自然也不怵宋文蘅,她又跑上车驾与玉徊说话,“你说,明明芮见壑是父皇指了要做你的侍卫的,结果他却整日里被宋文蘅拉拉扯扯的,这还护卫个什么?”
宋文昙这话说得并不算大声,一般而言,不会被人听着。不料这次却是真被玉徊给说中了,宋文蘅刚好从林子里出来,手里还拽着芮见壑的袖子边,显然是又纠缠了这位表哥一番。
听着宋文昙的话,脸色便一下子黑了。
芮见壑却面露微微的窘意,把手从法宁公主怀里轻轻抽出来,朝白玉徊一抱拳:“是我懈怠了,还请公主责罚。”
白玉徊没说话,便被护人心切的宋文蘅抢了先:“表哥,你怎么能朝她道歉!她算哪门子公主嘛,明明就是个旁支。你不许对她行礼,没的堕了身份。”
芮见壑:“陛下特地指派我护卫仁乐公主,我不敢懈怠。”说完朝法宁公主一拱手,“公主方才吩咐的,我定会转告家父。山上寒凉,还请公主先回轿子吧。”
妙华与玉徊小声道:“这芮世子倒是还算个心里有数的。”
然而旁边的法宁听了这有数的话,却更生气了,她瞪圆双眼一指玉徊两人:“表哥,你再说一遍,父皇说什么?明明父皇就是要表哥你来陪我的,凭什么让你护卫她?我不许!”
素日里,芮见壑虽人冷淡,但她只要露出要发脾气的样子,芮见壑也会抚慰她。法宁知道这一点。
小时候一次她不在家的时候,她最爱的一只摆在芮见壑书房的胭脂玉兔被二夫人随手赠给了由侯府上来镇国公府做客的一个女孩儿。等再来镇国公府时,发现玉兔不见的小法宁哭得声嘶力竭。那时候,旁人虽都在安慰她,但法宁从二夫人不断打扇子的动作里也能感受到不耐烦——当时芮贵妃还尚未如何得宠,法宁其实也与寻常外嫁女的女儿差不多,二夫人根本不觉得这小公主有什么资格管起外祖的府上来,就连安慰都敷衍得不得了,眼神都懒怠分给她。
那时候年幼的法宁满心的伤心,是芮见壑在一旁看见了。隔了几日,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又把胭脂玉兔送回了她的案上。
自那之后,尚且年幼的法宁就认定了芮见壑。她只会嫁给芮见壑,她知道的,父皇也希望如此。
就像这次来梅花山,说是做仁乐公主的侍卫,但父皇明明就是为了给他们两个制造机会相处。至于为什么要做仁乐公主而不是她的侍卫——自然是真的未婚夫妻才需要避嫌,像仁乐那种要出宫和亲的,只会是给他们二人打幌子的用处。
所以法宁仍拉长了脸,等着芮见壑来哄她:“她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表哥,你这样子,难道是要跟着和亲公主去吐蕃呀。”说完还掩口笑了下,自觉讲了个很风趣的笑话。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玩笑开得高兴,并不代表别人也会高兴。听着法宁越说越过分,妙华立刻恼了,玉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飞过一套杯盏,穿过车窗砸在外头两人面前的地上,哗啦啦一声,碎成了八瓣。
外面一下子死寂下来。
方才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周围有不少一起来梅花山的宗室,夫人与未出阁的女孩儿都在一旁,隐隐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