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住嘴!”邓沢被惊得一跳,犹如炸了毛的猫,脏布就这么甩了过去,挂在薛如昇的脑袋上。
伏地的薛如昇脸色微变,但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情。耳边是邓沢急匆匆越过他的脚步声,薛如昇听到门“啪嗒”关上了,随即感到周遭一下子暗了下来。他的眸光暗了一寸,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嘲弄。
邓沢惊疑不定,关门的刹那,余光中似看见街角站了个鬼祟的影子。
影子只在他脑子里匆匆打下一个烙印,邓沢连细想都没来得及,慌慌张张地转身,一手指着薛如昇,一手推上了章琅泉的背,骂道:“光天化日说这个,你想我们死是不是?薛如昇,你来曲水亭到底想干嘛?你没安什么好心吧?”
“还有你,章琅泉!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
“咳!”
邓沢的骂声被柳静姝止了回去——柳静姝微微摇了摇头。邓沢才晃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激动,那大声的斥责与薛如昇那惊天骇俗的出言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柳静姝倒不是要责怪邓沢什么,毕竟薛如昇太像个移动的箭靶子了。就这么叫着“复国”,送到他们面前来,那不是明摆着要拉他们一起成箭筛子吗,骂他都算轻的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不想做这件事吗?”柳静姝歪头,平淡的声音里流露着一丝疑惑。
“臣知道,但是殿下!”薛如昇仰头,“沧珈苜气数本不该绝,亡覆乃是奸人所致!您本可在先主和先夫人的庇护下平安长大,富贵王权唾手可得!哪需得像如今这般以算卦街头为生?”
柳静姝抱着手又摇了摇头,她盯着薛如昇:“我并不是很渴望那些,于我而言,有些富贵必定伴随着时时落于人眼的镣铐,我不喜欢镣铐,自由一些更适合我。”
“自由能值几个钱?自由能比得上万般皆在你之下的地位吗?!”薛如昇膝行而前,面上涌现急色。
柳静姝连忙又退了一步,折扇横亘在两人之间,有意无意地,腕上的玉镯跑了一截浓绿出来:“当然比得上,它根本不是你能够用几两黄金这么简单的东西来置换的。”
薛如昇眸色渐暗,恰好柳静姝挪开了投射在他脸上的视线,没看见薛如昇眼中转瞬即逝的沉思。
“我不太想长篇大论地跟你讲述自由如何如何好,我想了想,或许能用一句话来概括——只有完全自由的人,才能真正称之为人。否则,即便拥有的东西再多,也不过是爱怨嗔痴下的行尸走肉罢了。”
“薛如昇,我是想当个人的。”
薛如昇不着声色地冷下了脸,细看之下,还能觉察出他身上的一丝漠然。他就像登台唱戏的戏子,毫无感情地跪在地上。
然后,他听到柳静姝的声音忽然冷了一个调,意有所指道:“而不是,成为某个事里,某个人手中的工具。”
“呵。”薛如昇笑出了声,如若张狂,又似疯癫。
邓沢警惕地看着他,手寸挪到腰间的蛊篪上,刚想动手,忽有一股力道止住了他的动作。邓沢冷眼看向力道源来之人,章琅泉同样沉着一张脸,不过看向的却不是他,而是地上的薛如昇。
“邓小哥,我带来的人,我自己解决。”
他刚说完就要近薛如昇的身,就看见薛如昇半伸出了一只手停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殿下你真是太让我出乎意料了。”
邓沢见状,分了一点目光到章琅泉身上,便见他额角隐隐有青筋暴动,眸沉如墨。邓沢心下嘶了口气,越发看不懂他这是为了什么。
薛如昇说:“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殿下怎么可能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只要复国成功,殿下才是名正言顺坐在皇位上的人,到时候无论是谁,都是您手里的工具。”
柳静姝差点就被气笑了,这个薛如昇,分明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冷笑着,实在不知道该是直截了当地戳穿薛如昇的狼子野心,还是假意配合着与他虚与委蛇。心烦之下,她一扭头,就看见了在角落里被一层阴影覆盖着的池霁。
池霁身后,站着江挽楼。
看样子,两个人已经站在这儿听了多时了。
三人目光一撞,便各有了心思。
江挽楼自身带着的大家闺秀之感,不是这几个月的浪迹就能抹去的,于是即便她在薛如昇那一番“豪言壮志”里涌上来一股怒气,也只是挂着温和的笑,缓步走到柳静姝身边。
只不过在经过薛如昇时,幽幽地散发出了一股冷气。
见她走来,柳静姝宛如暂时忘记了薛如昇这个人,举起了那只被线缠满的手,有几分可怜地说:“缠住了。”
江挽楼便低头,借着透过窗来的光,仔仔细细替她去解开缠着的线。
而池霁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不是说了今日闭门不迎客吗,邓沢,这两位是……?”
他索性直接装不认识章琅泉了。听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