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的时候,陆水红被丫鬟叫醒起床。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她要早早起床梳洗打扮。
她像个人形木偶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给她梳上妆。
妆台对着闺阁的一面雕花窗,窗户敞开着,春日清晨的风带着露水的湿润吹进阁楼里。
陆水红眨巴了一下眼睛,木讷地抬眸看向院子里那棵高大的西府海棠。
春日正值海棠花期,院子这棵西府海棠正花开烂漫,远远看着像一团团氤氲的粉雾,好看极了。
那棵西府海棠是陆水红母亲在她小时候移植到院子里的。陆水红从小便喜欢这棵海棠树。
陆母去世的时候,陆水红哭后眼睛红肿,既将油尽灯枯的陆母气若游丝地指着院子那棵西府海棠,说:“不哭孩子,以后娘亲会像这棵海棠树一样守着你,看到这棵海棠的时候就等于看到娘亲。”
陆母死后,这棵海棠陪伴了陆水红十几年,只不过今日之后,她再也见不到了。
陆水红父亲陆宗培告诉她,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后就是以夫为生,再不是陆家的人了。
海棠也是陆家的海棠,不再属于她陆水红。
梳妆的丫鬟见陆水红神色惆然,似是隐有心事,不禁开口道:“小姐,今天是出嫁的大喜日子,该开心才是。”
陆水红垂下眼睫,嘴角微扬,露出一抺苦笑:“嫁给一个能做我爹的男人当小妾,我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说:“小姐别这样,徐老爷年纪是大了些,但人却是顶好,是真心待小姐好的。”
陆水红却是冷笑,真心待她好?在徐家人面前,她不过是一个年轻生育功具。
水清镇的徐老爷是那一带最富裕的地主,人前光鲜亮丽,人后却有着大富之家的心病。
徐老爷今年五十多岁,膝下唯有一女,没有儿子一直是他心中不愿提及的事。
为了求得一子,他不惜年过五十仍要纳妾,而他欲求娶的小妾正是苏宛镇陆老爷的千金,陆水红。
苏宛镇的陆家几年前也是富甲一方的地主,只是这几年政局动荡,军阀打来打去,现在的陆家在军阀的压迫剥削中早不复从前的富裕家财了。
而这个时候,徐老爷愿意拿出田地和黄金作为彩礼,只为求娶陆家小姐陆水红。
就这样两家有了利益相关,各取所需,陆水红便要嫁于徐家为妾。
一开始,陆水红去找过父亲陆宗培哭过闹过,陆宗培却疾言厉色地告诉她:“女人婚姻,往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需要听爹的安排就好,爹又不会害你。”
陆水红哭着向陆宗培下跪,陆宗培气得来回踱步:“身为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你现下没出嫁,便须听爹的安排,休要再闹。”
那天之后,陆水红被陆宗培软禁闺阁里面,日日让奶娘来劝说陆水红。
奶娘张口闭口就是身为女子应恪守一生的三从四德。
伺候陆水红起居饮食的丫鬟在一旁听多了,忍不住说了句:“李妈妈,这都是民国了,大清早就完了,还说这些干嘛。”
奶娘眉毛倒坚,急了眼,扬手当头就掴了丫鬟几巴掌,骂道:“你这不害臊的小浪蹄子,小姐偏是被你这蹄子带坏了,若什么都不管不顾,岂不是和那些骚浪贱的窑姐一个样了!”
奶娘的话让丫鬟脸又红一阵白一阵,羞辱得泪流满面。
奶娘见一边的陆水红吓后小脸煞白,连忙和缓了神色,说道:“小姐,太太走得早,我是李妈妈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就当小姐是亲女儿一样,小姐你不要任性,徐老爷对小姐是有心的,虽是小妾,但徐老爷承诺小姐嫁过去后吃穿用度皆比照大太太,况且徐大太太是个和善贤惠的女人,不会与小姐为难的,小姐只管放心嫁过去吧。”
陆水红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这桩婚事的。不管如何反抗,婚日一到,她怎么着也得被押上花轿,这些都是由不得她的。
……
闺阁外响起了鞭炮声和敲锣打鼓,吉时来了。
奶娘笑不扰嘴地拿绣着鸳鸯的红喜帕子给陆水红盖上,搀扶着她下阁楼。
从阁楼下来,经过海棠时,陆水红低着头看着地上零落的海棠花瓣,没由来鼻子一酸,泪水汹涌起来。
她猛地掀开红帕子,抬头看向头顶花似烟雾般开满枝头的海棠,泪水抑不住地流下来。
奶娘惶恐地抓起红喜帕重新盖回去,斥责道:“红帕子要等徐老爷揭才行,你这样掀开不吉利的。”
陆水红在红盖头下无声落泪。
走出陆家大宅,鞭炮鸣响,喜庆的唢呐声充斥耳边,来往的宾客都开怀大笑,纷纷祝贺陆宗培。
所有人都在笑,都沉浸在喜庆欢愉当中,唯有陆水红一个人在哭。
没人知道红盖头下正值豆蔻年华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