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的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气得跳脚,急得上火,最后还是东挪西借,给了他一百元钱。
敬文回到学校,又用这钱买了一套名牌运动服和一双回力运动鞋。理由是,学校马上就要开秋季运动会,而班上的好多同学的运动服和运动鞋都是名牌。真正到了地区财校开运动会的时候,敬文又没有报名参赛,说是没有合适他参加的项目。
趁着开运动会不上课的机会,他到新华书店买了一套《儿童学习之家》挂图,来到牌坊中学。
一进姐姐姐夫的家门,他就拿出挂图,用图钉钉在卧房的墙面上,抱着欣欣“看图识字”,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
吃午饭的时候,他又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地区财校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炫耀他们衣食住行的高档与讲究,让方红梅和王加根听得目瞪口呆。
方红梅说,读地区财校的学生多半是城里人,家庭条件相对好一些。农村去的学生就不要与他们攀比,吃的穿的用的量力而行,要正视家里的困难,体谅父母的辛苦。
王加根则直言不讳抗议:一个学生,自己没挣一分钱,完全靠父母供养。在家庭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凭什么过奢侈生活?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去追求时尚和时髦?他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认同人人都有权利追求优裕的物质生活条件。但是,这种爱好和追求,应该以自食其力为前提,以不依靠或者剥削他人为基础。整天花着父母含辛茹苦挣来的钱,还到处炫耀自己吃得多么高档、穿得多么新潮、用得多么时尚、玩得多么潇洒,合适么?
当敬文洋洋得意地比手划脚,唾沫四溅地描述财校生活时,王加根感觉很不是滋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为自己着想,不管他人死活。他对敬文的这种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感到无比愤怒。
“想知道我听你谈这些时的感受么?”王加根打断敬文的话,突然这样问。
方敬文惊奇又不解地望着姐夫。
王加根接着说:“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你们。相反,见你如此亢奋地津津乐道,我就像在大街上看卖艺人耍猴一样。”
敬文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嘴巴子噘得老高。
方红梅白了王加根一眼,觉得他情商低,说话不中听。
王加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正如敬文不理解他的传统和老套一样,他也看不惯敬文自诩的现代与新潮。
接下来的气氛比较沉闷。
一家人默不作声地吃菜喝酒,再也没有谈笑风生。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敬文就要告辞,说是回学校有事。
临走时,他这才道出来牌坊中学的真正目的:借钱。他原本打算借一百元钱零花,因为王加根刚才把话说得那么重,又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就把数目砍了一半儿,提出借五十元。
按照他的消费水平,这的确不算多,但对于王加根和方红梅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在借还是不借这个问题上,两人产生了分歧。
方红梅说:“敬文花钱是有点儿大手大脚,但他毕竟不轻易向我们开口,现在特意从孝天城跑来找我们,肯定遇到了难处。再说,他只是向我们借,又没有说不还。如果亲弟弟来借钱我们都不给,有点儿不近人情。”
王加根却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认为,敬文借钱只是冠冕堂皇的托辞,与明目张胆的索要没什么区别。
他眼下在上学读书,又没有赚钱,借钱拿什么还?等到财校毕业参加工作之后吗?更主要的是,我们并不宽裕,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负担他。我们两人的工资只有那么多,要生活,要奔文凭,要养欣欣,还要负担敬武,入不敷出,生活拮据。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儿有能力资助他?再说,敬文来要钱,并非因为他的基本生活没有保障,吃不饱穿不暖,而是为了满足他的奢侈生活需求。在这种情况下给他钱,就是对他的纵容,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两人没有达成统一意见。
当时,家里只有三十多元钱,根本拿不出五十元现金。
方红梅又主动让步,提出先给敬文二十元钱,剩余三十元,将来宽裕些时再邮给他。
方加根很不情愿地接受了这种安排。
此后好长时间,方红梅再没有提另三十元钱的事情。王加根以为这事不了了之,没想到,方红梅并没有忘记她许下的承诺。
王加根去向肖玉荣副校长请假,没有获得批准。
原因是,这天下午初三毕业班合影,学校已经请好了摄影师。
毕业班学生与老师合影,他这个初三(1)班班主任怎么能够缺席呢?王加根于是与方红梅商量,今天暂时按兵不动,兴许下午或者晚上敬武就会回来。万一没有回,明天他再出门去寻找。
下午组织学生合影时,王加根一直心神不宁,总幻想着敬武能够突然出现。但是没有。直到晚上十点多钟,他去男生宿舍查看,敬武还是没有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