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茵其实忘记了它的主人。此时拿出来才觉得触目惊心。好像她多少年要睹物思人。然而周戮岳已经一把接过穿在脚上。
“好合适。”他似笑非笑。
他们一时间都未曾注意,梁涵站在卧室门口。
香港所谓几百尺房屋换算成平方米也就内地常见两室一厅而已。这间公寓是宽厅所以不显逼仄。但站了三个人还是局促。只见梁涵没打招呼,直接略过他二人进厨房开火。
方才那老店里两客蛋包饭已经全入他肚,还要吃夜宵么?青少年食量这样大,宋茵诧异。
“你饿了?想煮什么吃,我帮你直接点饭。” 她问。
开放式厨房,一览无余。梁涵又取了奶锅,这次却当真在热牛奶。
“温点牛奶,”他懒洋洋说,末了又笑,“你不是有客人吗?” 说罢放好锅子对周戮岳遥遥点头,“晚上好。”
白天一起在打边炉吃饭的时候,周戮岳只自我介绍姓周,是宋茵同事。梁涵因此也不知道称呼他什么。
周戮岳客气点点头算作回应。牛奶扑鼻香气传到客厅。宋茵这才恍然周戮岳是客,自己却连盏茶也没倒。她慌忙中从茶几柜里翻出袋陈茶叶,酽酽泡在白瓷缸子里递过去。那白瓷缸也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产物。用了好多年,表面还有当年海馨花园的社区寄语。
“共建海馨,美好家园。”周戮岳念出声,在充满电子科技的现代宽厅里颇显格格不入。
宋茵坐立不安。她忽然发觉自己身边竟然有这样多遗物——说遗物倒也不吉利,不是死人的东西,而是故人的残存。分开那么久,过去的东西,连同气味声音色彩,她竟然一一保留。
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
周戮岳这下气定神闲地坐着,方才楼梯间露台边的火气消了大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宋茵进入正题。“等会跟你说。”他吹口茶,居然卖起关子。梁涵此时把奶煮好端到二人餐桌,先用筷子挑起牛奶上那层盈盈欲破的皮。
“我小时候也喜欢这么吃。”周戮岳笑。
“我之所以想吃热牛奶,就是为了这层皮。”梁涵也笑。
两个人一言一语倒好似老友。宋茵低头喝自己的茶。中国龙井盛在极简玻璃杯里,没放茶叶滤,喝了满嘴的沫。今晚一切都是猝不及防。
她收到曾宸消息后本以为自己会久违地休憩早睡,谁能想坐在客厅看两个男人开无关紧要玩笑。
窗外一声惊雷。早上看天气预报似乎说有大雨。
“得快点去学校了,晚了下雨。”她催梁涵。
梁涵撇撇嘴,磨磨唧唧放了牛奶杯。他其实并不情愿离开这间屋。在学校他是高岭之花,靓到无人敢搭话,唯有跟周戮岳宋茵在一块才觉得众生平等。尤其这两人氛围很劲。虽然对话平淡如水却总仿佛抵死缠绵。
宋茵不是亲姐姐,梁涵时时刻刻铭记在心。对宋周二人的关系,他两分嫉妒,八分是好奇。宋家的那些龌龊事只能从报纸上见分晓。著名富豪如何堕落成皮条客,唯一亲生女如何变成陪酒女。
局外人当然想破脑袋也不见真章。
“梁涵你去收拾书包,我去拿伞。”宋茵说完离开客厅。餐桌上便只剩梁涵和周戮岳两人。
“你们以前认识?”梁涵终于忍不住问。
“嗯。”
“认识很久吗?”
“很久。”周戮岳笑。笑意却并不亲人。
他似乎猜到梁涵想打听什么,抬头看一眼,只这一眼却叫梁涵噤了声。
森然而锋利的一双眼。放在哪个温馨环境里都格格不入。至于么,不就随口问问。梁涵腹诽,但也停了好奇心。雷声更盛,雨点劈里啪啦落下来,一听就雨旺得很。
“我叫公司派车来送你们。”周戮岳讲。
“不用——”宋茵在阳台边收伞边回,“私事哪能拜托你公司。”
“我们叫的士。”她说。
最后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学校。周戮岳以夜深不安全为名一定要陪同。然而这也刚过晚上九点而已。宋茵抱着随便他的态度。
不料半路雨势实在太大,积水抛锚样样来。的士车快漂浮起来。司机慌张道歉,又怕闹出事故拜托他们赶紧下车。
幸好离梁涵学校已经不远。他自己撑了把伞进了门。剩下周戮岳和宋茵两个人在雨中。他们找家便利店躲雨,顺便食份宵夜。
十点,雨不见停。
“那个,我家在这附近。”周戮岳抱了杯热气腾腾关东煮,说道。
宋茵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再回自己在佐敦的公寓当然来不及。与其等到深夜,不如先去周戮岳家坐坐。
“那麻烦了,去你家坐坐。”
周戮岳一听就知道所谓“坐坐”是成年人间的客套场面话,这么大的雨想不过夜也难。两人撑了把大伞出便利店,还没走几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