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着实异常,肆虐的风雪把整个京城都变成了雪窖,原本日日煮茶赏雪的达官贵人们在连日的暴雪下也失了雅兴,哆哆嗦嗦缩在烧着炭火的屋内不肯出门。
百姓们却着实遭了殃,富裕些的家庭为炭火和吃食发愁,贫苦的人则每时每刻挣扎在生死之间,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的大雪,终是酿成了灾祸。
因着雪灾的事,宋砚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户部尚书虽然下狱,可活还得有人做。户部侍郎孙林顺理成章接过差事,但由于经验不足竟让赈灾工作几乎陷入停滞,每日都在为款项争吵。
“孙大人,煤炭这一项的银款你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么点钱连广济寺这一个灾民安置处的煤炭都买不起,更遑论周边有十多处灾民等着安置啊!”朝会上,京兆府的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名质问孙林。
“煤炭为什么要买呢?朝廷开些存炭,再从各商行、百姓里征点就行了啊!这里的银钱只要应对一些运输和损耗就可以了,足够的。”孙林理直气壮地回答。
“一派胡言,你这么点钱连运输载具的修理、翻新都不够用,更不用说冬日在冰雪里运送煤炭,阻水的油布、轮毂防滑铁链和车夫需要穿的冬鞋都买不起,孙大人你算的这么点银钱别说打白工了,我们工部倒贴的都得比你这个多!”工部官员也气笑了,张口就是阴阳怪气地讽刺对方。
“还想着从百姓手里征点儿,那你孙大人怎么不把屋里的炭全都捐出来以身作则呢?还能再给户部省几个银子。”有人附和着嘲讽。
“今年还是个丰年,按理说粮草课税都非常可观,怎么在孙大人这里看起来整个朝廷穷哈哈的。”
“以前还觉得你这么多年还是户部侍郎有些生不逢时,如今却觉得你当个侍郎都是祖坟冒青烟。”
朝中有一些看不惯孙林抠搜模样的官员此刻更是你一言我一语,抓住一切机会落井下石。
孙林脸涨得通红,狠狠地喘着粗气活像一头愤怒的老牛,可这些指责偏偏他无法反驳,谁能知道他的苦呢?临时被架上去不说,这朝廷处处哪里不要用钱?修缮工事、官员俸禄、损耗采补、边境军饷、朝贡赏赐……朝廷上下全都伸着手张着嘴找他要钱,他哪里来那么多钱?
张丞相看了看上首面色铁青的宋砚,思索了一会,开口道:“眼下赈灾之事最为关键,木炭、棉衣、粮食、药材,哪一项都重要,我愿捐献自己半年的俸禄,用以赈灾。”
此话一出,大殿里立马寂静无声,但丞相都带头了,官员们心里虽然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请奏捐献钱财。宋砚感激地看了一眼张丞相,然后点点头,又亲自点了人去协作孙林记录筹集款项以及重新预估赈灾银两。
赈灾之事刚有条理,那边礼部便开始说着新年祭祀和登基大典的事宜,同时,言官们也又不依不饶地嚷嚷着反对立后,整日下来宋砚被吵的头昏脑涨,连下午看奏章上的文字都觉得吵闹。
与此同时,杨青墨被软禁在东宫的寝殿里,一言一行都被人严密的监视起来。她尝试与婢女们沟通,对方不闻不问;她尝试发怒喝斥,对方岿然不动;她甚至想用蛮力强行闯出去,可当她推走婢女们打开门,却看见几个身形高大的内侍齐刷刷站在门口,好像一堵墙。于是,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从白昼坐到深夜。
直到一个带着满身风雪的身影走进屋内,她浑浊的目光里才有一丝清明。
来者正是忙了一整天的宋砚。他一进屋便看见衣着单薄的女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好像风一吹就会碎掉,她的嘴唇已经干裂,双眼红肿定是狠狠哭过,而桌上是已经冷透的饭食,摆盘整整齐齐看不出一丝动过的迹象。
“殿下。”
她开口,声音沙哑极了,白日的歇斯底里让她耗尽了全身力气,此刻一说话喉间便传来难忍地疼痛。
宋砚的心揪在了一起,他赶忙蹲下身子想要把女子扶起来,谁料女子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挣扎着跪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请求道:“民女请求殿下,为稳朝局、安社稷,另择贤淑贞德之女为后!”
太子殿下苦笑,他问:“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不能相信,就算我娶你为妻立你为后,都不会影响朝局,不会影响到你的家人呢?”
“我并非不信任殿下,只是我做不出因私情而枉顾礼法之事,如今我父兄罪名尚未洗脱,罪臣之女为后有损天家脸面,这无异于往太后娘娘手里递上捅你的刀子,我怎能让殿下因我招致灾祸啊!”
杨青墨声声泣血,偏得今日已经哭干了眼泪,双眼干涩布满血丝,零星渗出的几滴泪腌得眼叫皮肤生疼。
“我从前紧小慎微,是为活下去,后来步步为营,是为不再受人掣肘可以固江山安社稷,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怎得连娶谁为妻都要听那迂腐老头们的话吗?杨青墨你记住,孤是天下的太子,更将是这天下的王,孤要娶你为妻立你为后,没有人能够左右,谁敢拦在前面,孤就敢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