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赶紧溜去前面带路。
白衣公子前一瞬还在诧异手上轻如羽毛的重量,后一瞬胸膛猝不及防被狠狠一击,骤然变了脸,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愕与愠怒复杂地交织在幽黑瞳底。
别放手!当心!受累!
句句提醒饱含的不信任,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难道他还抱不动一个羸弱少年吗?
白衣公子阔步至里间将人放在榻上,那个纤瘦的身躯立刻翻了个身背对着,姿态似羞似怕。
他拂去衣襟不知名的褐色粉末,重又端起君子之仪,恢复如沐春风的容姿,对东家两相徘徊的目光不以为意,在“请自便”的送客声中翩翩离去。
那姿态,仿若背着的拳心里握的是来日方长!
东家目送人离开,刚松了一口气,回头便被榻上直挺挺坐着的云庭玥吓了一跳,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不免还是担心。
“云公子,您现在感觉如何?”
“东家,此人你之前可认识?”
东家怔愣着摇摇头:“头一回见,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云庭玥抹了抹额上虚汗,眉间愁云未散。刚才她并非真的发病,而是差点吓没了命。为了不让看见自己的脸,她真是豁出去了。
对方的心跳声仍在耳畔,她揉了揉耳朵,低头端详掌心的弦月型龙纹墨玉,倏尔眉眼一弯。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福运相伴解烦愁,南丽儿女乐悠悠。
南丽规定,开年入洱城贸易者,不得早于春龙节。凡提早入城破坏习俗之伍,不但禁止贸易,而且罪加一等。
刚才趁乱从风赫寻身上摸下来的玉佩,恰可作他当日提早进城的罪证。
手握筹码,云庭玥下榻时底气足了,病也好了,满脸洋溢着春风,看得东家眼珠震出了火星子。
投怀送抱比灵丹妙药还管用?不会真好这口儿吧?
云庭玥从腰封扯下绣着玉兰的锦袋,从中取出一颗梅子塞入口中。她从小就喜欢酸酸甜甜的吃食,喜欢味蕾跳动时苦中得乐,甜上添花的感觉。
前堂传来喧闹声,云庭玥欣喜迎去,所见却是丝绢、锦盒漫天飞舞,仆仆赶到的游商此刻正上蹿下跳,倾囊倒箧。
“怎么了?”
游商挥汗如雨,抬头相望,机敏地辨认出东家跟着的就是今日主顾,赶紧上前递过去一个书筒,环视一地的狼藉,苦着脸吞吞吐吐道:“对……对不住,另一卷舆图……弄丢了!”
话音刚落,前堂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舆图,疆域之图,自二十年前四国战乱,舆图便成了各国的军事机要,国之绝密。寻常百姓私藏舆图者视为大罪,轻则鞭笞,重则斩首。
东家瞧了眼眉头紧锁的云庭玥,眼神示意小厮去门口守着,转头之间,余光一道白影晃过,仿佛活见鬼一般,差点当场被吓破了胆。
只见安静的角落里,风赫寻悠然落座,傲然如松,显然一直守在这里。
“公……公子还没走啊?”东家险些咬了舌头,懊恼这么个大活人怎么才看见,暗暗期盼他刚才没听到游商的话。
云庭玥闻声回眸,在与风赫寻四目相对的瞬间心跳如擂。一道晴空霹雳,脑海中两个模糊的身影重合了。
她抚住心口,就这么失神失策地凝望着。她已然辨认出,眼前的风赫寻就是在南旸侯府知贤阁上见到的那个人。
他的薄唇抿着淡淡笑意,漂亮的桃花眼里射出细细密密的丝线将她裹住,然又恍惚不是在看她。
风吹鬓丝,云庭玥打了个哆嗦,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身着男装是此刻唯一的安慰。
眼前走马观花般闪现挑灯思谋的画面,未来与玉长河分道扬镳后,她选定的安身之地离泸州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若没有舆图,仍难实现举家移徙。
可好不容易舆图在手,垂成之际却被撞破,危险随时一触即发。
“铛——”当街一声锣,高官出巡,闲人让路。
风赫寻随之起身,拂正衣袖,幽黑的瞳底似闪过寒芒,穿街越墙看到了很邈远的地方。
云庭玥心弦一颤,迅疾上前一步,攥紧掌心的龙纹墨玉,如同攥着生死博弈的筹码。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掉这张底牌了!
可还未开口,只听风赫寻道:“看来公子和东家有事相谋,在下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商议白梅之事!”
风过无声,风赫寻简短抛下一句话,离开得无影无踪,徒留云庭玥和东家大眼瞪小眼,陷入长久的愕然之中。
就这么……走了?他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另有打算?这把凌迟的刀何时落?
诡异气氛下,只有游商两耳不闻窗外事,趴在地上继续翻找,内心把四方菩萨拜了个遍,祈求一定要找到另一卷舆图,毕竟刀尖舔血的巨额酬金得之不易。
一波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