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但说次日一早,阿瑾晨起梳洗完毕,宫女儿檀梅夹起一片梅花香炭燃了放进手炉,小黎又接过递给阿瑾捧着,一行人走出玉棠馆去,宫女玉耳早已领着诸宫人在门外等候,只见外头已然是银妆世界,玉碾乾坤,琼瑶满地,晶砌琳宫。众人一路行至寿宁宫内,但见那麒麟浴火共夹凤云丹陛,脊兽鎏金相映龙鳌日晷,庭中玉凝松柏,台下银铸鹤鹿。
一时守门太监见阿瑾一行人临至,忙通传引入,阿瑾还未步室内,便可见外檐描金绘彩,廊前壁画神仙,宫灯垂吊,摇曳流朱。一时宫女掀开绣缎挂帘儿,但闻花果暖香融融而至,正是:
数九犹如三春香至,俗尘恍临璇阁仙处。
话休饶舌,只说阿瑾入正殿内,先见额上僖宗皇帝御题“壶天豫寿”匾,楹联有“厚德载福六宫祥,瑞寿承慈世代昌”一对,匾外设金丝楠木福寿万代飞罩,下置地平紫檀镂雕八仙仰寿镜心屏风,屏前正对明黄宝座,脚踏两侧一对凤翎翠羽宫扇,左右两个烧蓝掐丝花鸟大瓶。一时又有宫人前来福身行礼迎阿瑾往内殿行去,但见东壁挂缂丝金彩八十七神仙卷,对面挂着朝元仙仗图,暖阁门旁百宝阁摆着一溜儿各色翡翠芙蓉玉宝石花盆景儿,其间又见御笔“桐生茂豫”匾,“兰殿萱庭颐尊养,慈云爱日报春晖”联,余等一应装饰悉皆镂章霞布,叠翠泥金,繁复荣华,难以言表。
待阿瑾路过百宝阁旁黑漆嵌宝碧纱橱时,只听其下传来两声猫叫,撇眼儿可正是一只花猫儿穿着葫芦景补子,趴在烛台下的软枕上眯眼打盹儿。
待入内殿,只见宝座下宫人雁翅排列,再往下另立着十二对小宫女,有捧什锦果盒儿,掐丝痰盂的,也有端着方块儿似汗巾脸帕等物的,不必赘述,只提正中太后则合目支颐于座上,座后映着一派通草做成的荷花碧叶堂景儿,鎏金密雕龙凤呈祥飞罩下挂匾有“慈德天和”,联有“嘉承润抚寿禧延,仰谕隆恩滋粹仁”。匾四角又各挂朱赤石榴珠儿流苏宫灯一个,宝座两侧各设紫檀镂雕西番莲架子台,上各摆一个铜镀金松棚果罩儿,里头盛满香橼,佛手儿,香梨,苹果等各色时鲜果品,皆堆叠似小山儿一般,愈发衬的满眼红香翠浓,金碧辉煌。
只见太后侧倚着烟灰紫色团花长引枕,髻罩青玉莲花冠儿,冠儿中缀花丝嵌宝赤金钿,外披姚黄底五蝠捧寿团花银鼠里子衫,内结镶边儿翡翠立领扣,横陈美玉精雕八仙福禄寿如意,足踩楠金滚木方脚踏,手捧绿釉紫花小香炉,幽幽香烟将面容氤氲着,听见阿瑾行礼,方笑道:“坐罢。”默然片刻,又问:“外头可冷势么?”阿瑾一壁叫奴婢伺候着端坐在侧,一壁笑答道:“劳娘娘惦念,多添了衣裳,并未觉着冷。”
太后低眉摩挲着小香炉不语。彼时下座皇后因静瞧着阿瑾,见其身着浅雪灰绣三蓝竹叶团毛领小袄,湖色百褶长裙,眉似远黛入鬓,眸若秋水清幽,口启朱丹,莲脸生春,笑意微微若烟岚云岫,目光隐隐如霏胧雾罩,如何也望不真切。正有诗云:
霜凝珠华匣惹尘,霭遮曲川掩重门。
处明晦中真身隐,针藏叶底不现痕。
薄情浓处绝痴意,胸有荆棘欲壑深。
待知荣利造化戏,不嗔天公意弄人。
皇后因笑觑着阿瑾问道:“近来可与你大姐姐说话儿了?从前你未来时,你大姐姐便日日念着妹妹,今你来了,姐妹俩倒像是‘近乡情更怯’了。你姐姐向来热络,只是怎么不大见你们姐妹一处顽笑?纵有不周到处,还需你多谅解些。”阿瑾笑道:“大姐姐热肠古道儿,最宽和好性儿,女儿与姐姐一道儿拈花翦朵,针黹读书,姐姐没有一处不帮衬教导,情意亲香远非寻常,从未有嫌隙之说的。”一席话说的皇后只笑不语。
话过一回,皇后取过茶盏低眉撇沫儿,只不看阿瑾道:“你女孩家脸皮薄儿,我本不该说你,只昨夜里虽说是家宴,可宫里规矩大,听昨儿值夜太监回禀,说是瑾儿已过戌时三刻尚未回阁,可有此事么?”阿瑾忙笑道:“回娘娘的话,只因昨夜风雪路滑,女儿行动略迟慢了些,又恰好遇着大姐姐,女儿又与姐姐一向亲善,略说了几句话,这才回的晚了,若是不知犯了规矩,还望娘娘千万明示了才好。”
太后见势笑道:“那里的话,你这孩子忒规矩了些,不过是你娘娘怕你女孩儿家行夜路宫人墨拖拖的伺候不好,这才顺道儿提了,那里就论的上这等子胡七八糟儿的?”皇后也笑道:“三刻倒未晚,只是为你女孩儿家身子骨儿娇弱贵重着想,你才来不久,不比你姐姐是自小养在宫里,虽宠的金尊玉贵了些,却知里头些许规矩,你若不嫌弃,也只命她好生与你讲明便是。”
阿瑾闻言笑道:“到底是女儿蠢笨了,如此劳烦娘娘姐姐费心。若能如此,自然是女儿之大幸了。”皇后颔首不语,一时宫人上来添过一回茶,寒暄一回,太后又与皇后道:“前日西边新做的落地罩矮了些,你与他们说,改做与明间下坎儿一般高。”皇后听了忙答应着是,太后又道:“柏木的到底不好,嗣后如做罩槅扇时,交南边儿柳州那片儿使竹穰子做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