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凌木诗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季南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吧。
身着长衫的青年低垂着眼,怔怔举起瓷杯,鬼使神差般往嘴边送。那咖啡泼出,烫到了嘴角,可他甚至都不曾察觉到分毫痛苦。
凌木诗怎会不清楚,季南不过是军统绑架来的一个傀儡罢了。
凌季南留洋多年,既是精通多国语言,又有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领。他的优秀,本就是现在锦衣玉食的资本。
可军统特务虽好吃好喝伺候着季南,却也绝非真心相待,他们看上的,无非就是凌季南的利用价值。一旦这个价值大打折扣,凌季南就会被他们抛弃。
先前,季南正是因此差点丧命。
现在,军统有比他更适合的工作者。那孩子……据谢青杰所言,便是此人挑起了季南与其余特务的对立,所作所为,自是不怀好意。
凌家败落,自己无能,若不是谢青杰出手相助,以凌季南这种性子,怕是难以存活。
凌木诗清楚战争的定局。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保住凌季南的安全就好,他也不奢望什么了。
他欠谢青杰的,待战后再慢慢还。
凌木诗这么想着,反倒放下心来。
他不自觉放下了瓷杯,倚在靠背上,稍作小憩。
窗外的阳光落入屋内,照得人心生困意。
闭上眼,他逐渐陷入浅眠。
暖融融的阳光垂落在指尖,若流淌数朵迎春,馥郁芬芳。
花若蝶,肆意飞扬,描摹出数道金影,明明灭灭。
恰似故人来。
竹语姑娘绘上了新妆,粉颊挑起一抹绯红,抬眸望去,便见凌木诗的身影。
少女垂着脸,边整理那一袭红裳,边羞怯发问,这身有无不妥之处。
竹语的那几个师兄见自家师妹与凌木诗这般亲密,不觉愤愤瞪了这大少爷一眼,嘀嘀咕咕些不大中听的闲话。
班主来此,见那些孩子又越了界,不觉皱眉,可手中的戒尺却是顿在那方寸之地,始终没有挥下去。
或是在羡慕他们的单纯,又或是觉着自己平日管教过于严厉,心有所愧,班主无奈笑笑,背过身去,还是任由这些孩子胡闹了。
“大少爷,二小姐往我胭脂盒里放虫子!”
“不许瞎说,我很乖的!”女孩红了脸,跑去拉过凌木诗的手,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大哥替我做主,这肯定是三弟干的!”
“大哥,莫要听二姐胡说,这必定是季南干的!”三弟也不甘示弱,忙为自己辩护。
凌木诗闻言一愣,慌乱松了手,退后几步。
眼前其乐融融之景,却是缠绕了自己数年的梦魇。
多年前的那场变故,导致了竹语惨死,班主被杀,家族多少人被日寇掳走,不知所踪。好在凌季南当时身处异国他乡,免于危难。
那些本应随着时间淡忘的人,不知为何,又再度忆起。
可这些过往牵绊,终究只能徒增伤感罢了。
凌木诗轻叹一声,悠悠转醒。
“凌先生。”
有人在唤他,他只是指尖动了动,并未应答。
“凌先生,您为何还在此停留?”谢青杰笑,“在下得提醒您一声,莫要忘却您曾答应我的事。”
凌木诗半抬着眼,呢喃了一声。
他自是不能在此处逗留过久,却并非为了他与谢青杰的约定,而是由于剧院的诸多事务,与那尚未完成的党国工作报告。
至于那约定——在出发前,他已留了暗号,若是九夕注意到,离开了此处,谢青杰也无可奈何吧。
凌木诗垂首,望向那道瘦弱的少年身影:“季南,我走了。”
“对了哥,”凌季南也知其意,并未过分挽留,却还是心有不舍,轻轻扯住兄长的衣袖,“桌上的这些东西,您拿好了。”
凌木诗难掩酸楚落寞的神情,接过了凌季南的赠礼。
“有缘再会。”
那几支被凌季南剪下的花,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倒在花瓶里。凌木诗倒也苦恼,这花怕是活不长,但撑到那日,应当还算件易事。
他有把花赠与肖玉的想法,毕竟几日后,便是肖玉的生辰。
肖砚自是很是在乎此日,甚至邀请了剧院的二位团长来参加他所办的宴席。
九夕婉拒,但凌木诗多少还念着往昔的情分,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
可惜到了那日,他捧着花上前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见不到肖玉了。
凌木诗唇角优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怎么了?”
“肖砚先生说,出于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取消了晚宴。若是凌先生想把花送给肖玉小姐,就拜托我吧。”
“也罢。”凌木诗轻叹一声,将花递过去,“麻烦了。”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