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映亮了台下形形色色的面孔。
台上,立着一道殷红的倩影。他吟唱风的低语,海的涨落,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像是悲哀,又似解脱。
这是最后一台送客戏。
锣鼓声渐息,欢呼喝彩簇拥着,奔涌向那我见犹怜的美人。
九夕刚从戏文中挣脱,神色迷茫而恍惚。须臾,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躬身谢幕。
抬眸,九夕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
似深潭,若明镜,离自己那般近,近得仿佛能映出自己的倒影。
小苏,你会喜欢这出戏吗?
九夕望着戏台下的少女,心中问着。
“我喜欢你的戏。”
苏忆歌望着戏台上的伶人。轻柔的回应,淹没在了欢呼喝彩之中。
九夕事务繁忙,却也从不曾忘却自己对戏曲上的追求。《丹海谣》之后,她也曾见九夕演过许多角色,温婉的,飒爽的,娇憨的……可那一颦一笑,那婉转花腔,始终不减自己初见时的惊艳。
如今,苏忆歌结束了自己在剧院的工作,仅是作为宾客而非团员——坐在台下,品味着台上一幕幕悲欢离合。
出于组织上的考虑,她被上线叶远涯安排,离开剧院去往一家报社工作。相对来讲,她接触到的世界更为广泛,对组织开展地下工作有很大的帮助。
只可惜……与大家见面的时日便是少了。
九夕冲她眨眼,对方如梦初醒般,绽开了笑容。宾客们步履匆匆,谈论着今日上演的戏文,与少女擦肩而过。
“回头见啦,九夕。”苏忆歌轻声说。
“回头见。”九夕俏皮地笑。
她应当离开了,却总是忍不住在此多驻足片刻。
那里的戏台,桌椅,屏风,似乎每一处都留下了蓬勃生机,点点滴滴的记忆,欢愉的,哀愁的,从未散去。
辞去剧院职务后,苏忆歌仍常来听九夕的戏。
散戏不久,二人与凌木诗间或在不远处的咖啡厅相聚,点几杯咖啡,聊天,或仅仅只是坐着。
肖玉也曾来过这咖啡厅,那是她出院前,与苏忆歌的约定。
只是她并非喋喋不休着自己的见闻。少女蜷缩在角落,卷曲的长发遮掩住本不属于她的瘦削面庞,与那寻不到焦点的空洞眼神。
喝完最后一杯咖啡,肖玉苦笑着站起身,眼前的天光顷刻间暗淡。
“多谢,是你们救了我。只可惜,我仍然无法像从前一样,去拥抱这个世界。
我走了,去团长安排的地方静养。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但噩梦却始终没有结束。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像从前一样,不知何时才能摆脱纠缠自己的梦魇。但我希望,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她话仍未尽,却缄口不言,只余一串向远处绵延的脚步。
苏忆歌怔怔地望向肖玉离去的背影,忽而焦急向前奔去,不安的火苗燃烧着,噼啪作响。
“请等……唔!”
后脑被猛的敲了一下。
“喊什么呢?梦游了?”
小翠不知何时窜到苏忆歌的身前,叉起腰,似嗔似怒地盯着她。
“方才犯了糊涂。”苏忆歌露出歉意的微笑,眼底只余恍然一瞬的惆怅。
“那个……我发现你有点不对劲,才这么做的,你别往心里去。”小翠挠了挠头,似乎也自觉方才的行为略显失礼,“小苏姐这般急切,莫不是要去哪儿办事儿?”
“随意走走,现在还不算晚,在附近散心罢了。”
顺着人群,苏忆歌踏出了剧院的大门,一片金黄的树叶掠过了她的头顶。
不远处,嘈杂与喧嚣裹挟着冷风扑面而来,格外刺耳。
“小苏姐,那里好多人呀,似乎在聊些什么。”小翠好奇地张望着。
不远处,人群围聚着,吵嚷声大多是从那处传来。
多而繁杂的话语汇集着,让苏忆歌辨不清他们究竟言之何物,只是她下意识认为这并非谈天,更像是……出事了。
“我们过去看看。”
苏忆歌上前,那声音便是近了,侧耳一听,她顿时如毫无生气的木偶般,僵在了原地。
……
人潮退去,九夕卸去了粉墨红妆,走到妆奁边,脚步微微一顿。
桌上摆着剧院众人的合影。那时,肖玉还会和大家讲起自己遇到的奇闻异事,凌木诗也不及如今这般心事重重,小苏则有了工作上的变动,辞去剧院的职务,暂时调去了报社……
似乎大家都已渐行渐远。
如今已到深秋,算起来,离肖砚被洛书文暗杀,肖玉被送往修道院的那段日子,也过去了半年多。
收拾好东西,就去找小苏吧,至少,别让她等急了。
“副团长!麻烦你……麻烦你快点过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