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时,还顺带往被子上丢了把糖。
元绍康坐在马车外,抬头望了眼天空。
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在山外的日子虽然困苦,却也乐得自在,他甚至显少记起自己曾是个“少爷”。
从前,他不知自己为何要执着于科举功名,明明努力做工节省些也照样可以养活二人。
可后来他看见酒楼里的官家少爷瞬间便明明白了,他想让包子有更好的生活。
随时可以下馆子,随时有新衣服穿,不再受人欺负。
此刻,元绍康在内心如海水般涌动,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不知若干年前,他时常与薛礼下凡,坐在那城中的最高处俯瞰渺小的人间。
谁承想,有朝一日看戏之人,却成了戏中人,又如何独善其身?
?
因他俩只租了马车,未雇车夫,故元绍康将大夫人给他的随身玉佩抵押给了车主做担保。
现下,二人的身上除了元轻清随身戴的小金锁和一点点盘缠外,再无值钱的东西。
一路上,元轻清终于知道元绍康说的有关钱的办法是什么了。
经过山林时,元绍康会将路边的药材顺带采下来,带进城里卖。
元轻清睡在客栈里时,元绍康会临近找份日结工,挣些铜板。
元轻清吃肉包子时,元绍康为省钱只喝了一碗清如水的小米粥。
曾有几何,元轻清偷偷地出去像他的少爷那样当过日结工,只是那时被元绍康发现了,臭骂了一顿。
并且还罚元轻清为他补衣服。
“这年头,谁家大小伙子还被罚补衣服呀。”元轻清嘟囔道。
就这样,二人一路进了都城,去了贡院。
放榜的前两天,元绍康嚷嚷着要赶紧把他的玉佩换回来。
只可惜,他再未等到那一天。
放榜当天,他们二人被几个官差架走了。
原是那马车行的车主,将元绍康抵押在那的玉佩私自拿去典当,兜兜转转玉佩转进了某位官差那,遂元绍康的身份也被发现了。
他承认了一切,承认了自己就是反贼遗孤,终了还不忘为身边的小包子脱了罪。
“轻清是太祖司马氏一脉子孙,是高祖堂兄之子,亦是当今圣上的堂弟。”
瞬间,周围开始骚动,为首的官员瞪大了双眼。
“大人若是不信,贱民有一物可证明。”元绍康跪在地下道。
“何物?”
“轻清的身上有一个金锁,刻着司马二字,乃高祖所赠。”
“既如此,那为何这么多年他不来京投靠,反而与你们这帮贼人搅和在一起?”
“彼时,轻清只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父亲可怜他生了恻隐之心,故而将他收养。”
官差还杂七杂八问了许多,可元轻清亦听不进去了。
他知晓,因为那金锁是他的少爷的。
几年前,元绍康突然喝多了,硬是要与他交换信物,他将元家寨每个人都有的贴身玉牌给了元绍康。
元轻清曾奇怪过,为何元绍康没有玉牌,唯有一个老旧的金锁。
此时此刻,元轻清依然明了。
他的少爷是想保他。
有好几次元轻清都想告诉他们,不是的,少爷才是皇亲国戚。
可他每每开口,就被少爷抢话抢了下来,还用眼神警告他。
间隙片刻,元绍康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别怕,那司马老头妻妾无数,晋帝不知道你是他的哪个孩子,你只要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元轻清还想说些什么,可元绍康继而道:“你现在把事实说出来,那就是欺君之罪,咱俩都得玩完,一个都保不住,不如你先出去,得了皇亲国戚的身份后,替我求个情,这下我不就能出来了吗?”
彼时,他心下心乱如麻,唯有听从元绍康的安排。
后来,元轻清被带至一处豪华的厢房软禁了起来,那小金锁也被拿去核验了。
约莫一个月后他才被放出来。
那时,元轻清每日每夜都在担心,毕竟寨子里的其他人是被关了四年才处决,若是他也被软禁四年,那他的少爷该怎么办?
可他想错了。
他的少爷在他被软禁的第四日就被处决了。
元轻清得知元绍康的死讯时,是在皇宫。
彼时,皇帝“热情”招待了他,还笑嘻嘻地将金锁亲自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是招待,倒不如是敲打。
晋帝疑心甚重,且杀伐果断,无论他身份真假与否,晋帝皆不会留下这个隐患。
可眼下,元轻清的事迹早已流传于民间,已无法明杀之,故欲将其变相软禁。
这点,元轻清亦是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