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坐累了,小木棍在手里转了个方向,立在墙边。他起身舒展开双臂,活动着因蜷坐在小凳子上有些僵硬的肩膀,走去窗前,推开窗。
窗外雷鸣阵阵,风声雨声摧枯拉朽。厨房的顶部杂乱无章的架着几根粗木头,厚厚的茅草屋顶已经开始发霉,变得乌黑。顾准定定地望着屋檐下飞落的雨水,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目光些许涣散,声音却还是那样无情无绪。
“在顾家最初的那一年里,也见过她几次。放学的路上,或是在铜厂街,远远地看着我。每每我要找过去,她就跑开了。再后来,就再没听过她的消息。听那条街上的人说,她打死了人,逃去了外地;也有人说她是怀了孩子,回乡下生产;又或是死了。众说纷纭,那么多年过去,真假也已经无从考量”
顾来喉咙干疼,“这些事情,你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起过”
“过去了的事情,没什么值得提起的。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眼圈还是红的,仰起脸用力吸气,缩着鼻子,努力地克制、压抑、隐忍,可是无用。再望向他,眼底不可自抑地袒露出悲悯和怜惜。
那天她跑出学校,给他拨了无数电话,编辑了无数条短信,都没有回应,只有听筒里传来苍白而冷漠的机械音,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她害怕极了,第一个念头是龙泽,但他不在那里。直到在工作室楼下等到郑皓,才知道顾准中午就被警方带去医院做了血检和毛发检测。
好没道理,仅凭网友几句红口白牙的空话就这么对待他,太讽刺、太屈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盯着炉灶里的火看久了,顾来眼前红彤彤一片,有点干,有点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用力揉眼睛。
一只厚实的大手及时压下来,覆在她眼睛上方。顾来一怔,微仰着脸一动不动。他掌心带着雨水的凉意,轻轻贴在她眼皮上,仿佛有种隐约可以熨帖人心的力量,又似乎有种清淡的果木香气。
大约缓了半分钟一分钟,眼睛慢慢缓过了疲劳和干涩,不那么疼了。
“阿准”隔几秒,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不可以自杀,这是命令!”
“为什么我会自杀?”
“……不知道,去年就有一个男演员因为网暴跳楼死掉了。或许你内心足够强大,并不在意旁人的疯言疯语,可是瘾君子在注射第一管针剂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可以抵挡得住诱惑,可是真到万劫不复的那一天,什么都来不及了”
似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一把小刷子,轻扫过他的手心,“你不可以学他们!”
顾准默了半秒,迟缓地放下手去,劲白有力的手臂上青筋突起,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顾来眼珠子像黑葡萄,浮着薄薄一层水雾,微微颤动着看着他。
他目光停在她眼里,微笑了下,“顾顾”
“嗯”
“这些天,玩的开心么?”
顾来点头。
“我也开心,很开心。顾顾,听茶庄老板说过两天镇上会有斗茶节,等我们过了节,我会回去梁城。大伯前两天搬货的时候闪到了腰,他这个人你知道的,节约惯了,怎么都不肯去医院。我回梁城骂骂他,等他好了,我就去京城找你”
顾来声音带了点鼻音,甚至有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弱和小心翼翼的期待,“那你要记得来哦”
顾准坚定点头。
顾来伸出小拇指,顾准先是一愣,继而轻轻弯起嘴角,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起誓,盖章。
她破涕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