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将夜色凝冻了,寂然又阴森。
公主府的一间卧房中,赫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你把老爷和善儿还给我吧!公主,我求求您,把他们还给我吧!”
段如砥皱了下眉,“还不快给老夫人喝药!”
不多时,整个府苑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可,才持续不过一刻的功夫,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禀公主——”
段如砥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
“找到蟾露的尸首了,在湘梧山上,需要属下偷回来吗?
段如砥冷酷的脸上出现了些微松动,但眼中仍没有任何色彩。
“不必了,有些事,即便心照不宣,也不可堂而皇之。”她顿了顿,“五弟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属下回报:“圣上下旨,派五皇子陪同赫连苓央前往渠鞮。”
段如砥嗤笑道:“圣上这是把自己的儿子送去当上门女婿啊。还有吗?”
“还有就是……陪同者还包括,瑱王殿下。”
段如砥一下来了兴致,“让他一同去?他答应了吗?”
“应了。”
“本宫以为他会为亡妻守孝三年、不踏出京城半步呢。”
属下迟疑了一下,“听说,圣上拿莲妃娘娘和小皇子安葬于儒关一事来要挟瑱王殿下。”
段如砥的眼中泛着冷冽的光,“七皇叔啊七皇叔,本宫早就说过,要想达到目的,就得斩断一切情谊。而你,一辈子也成不了大事!”
属下跪倒在地,道:“卑职无能,仍未寻到瑱王妃的下落,请您治罪!”
段如砥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无妨,再过两日便是那帮尼姑的头七了,她不可能不出现的。”
属下拜后退下,绾峥上前,轻轻为主子按摩着太阳穴。
“公主,瑱王妃不是已经过世了吗?为何您……”
段如砥闭着双眼,幽幽地道:“你当真以为她会轻易死掉吗?这世上想留下她的,可不止七皇叔一人啊。”她唇角微微勾起,“不过,最有力的牌握在我们手里,她,我是势在必得的!”
*
距离十惑庵的火灾已经过去八天了。前一日,空损买来元宝蜡烛,与阮葶嫣一起祭拜了无辜枉死的合虚师太和众尼姑们。
哭到泪水都快干涸的阮葶嫣疲惫至极,直到今日仍打不起精神。
空损本想不出门照顾她一天的,却突然传来甘起岩与甘寿玉要从儒关动身的消息。
阮葶嫣晓得兹事重大,说自己并无大碍,劝他去打探虚实。
无奈之下,他只得暂且外出一些时辰,临走前叮咛她不要离开茅屋,万事小心。
可就算她自己不离开茅屋,也总会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的。
当见到来者的那一刻,她便毫不犹豫地抽出袖中匕首,刀尖对准自己的咽喉。
“我不会跟你走的!若你用强,我便立即自尽!”
对方不急不躁,展开双臂,笑盈盈地转了个身,“七皇婶,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带你走的。不然,我为何作如此打扮呢?”
阮葶嫣深吸了一口气,只见段如砥素面朝天,青丝挽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发髻,不过即便她穿的是粗布麻衣,但身上卓越的气质依然无法掩盖。
她只带了一个绾峥,正在外候着。
此屋之中,只有她二人。
阮葶嫣仍未放下手,谨慎地厉声问:“你怎会知道我没有死?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段如砥笑意晏晏地回答:“我若说是猜的,你相信吗?”
阮葶嫣的恼怒中夹杂着一丝恐惧,她不知对方接下来会下哪一步棋。
“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段如砥笑意渐渐敛起,“我这次来,只是向你表态,我不会把你的所在告诉任何人,包括七皇叔。我——”她上前一步,“——是站在你这边的!”
阮葶嫣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紧紧咬了下唇。
段如砥怅然若失地道:“家族之仇,不共戴天,我公公与夫君一向清正不阿,我亦与他们一样。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很为你感到不值。”
阮葶嫣差点就要被她打动了,但想想她们姓段的人的德行,便立刻清醒过来。
“不过啊,七皇婶,这件事,我也很同情我七皇叔。”段如砥又笑起来。
阮葶嫣终于忍不住反驳道:“是啊,你们是一家人,你当然会为他讲话!”
段如砥深深地摇了摇头,“我这么说,并非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而是——”她牢牢盯着对方的双眼,好似要把她吸入自己的眸子中一般,“——对他母妃执行殉葬的,正是你的亲生父亲,百里阔!”
*
夕阳西下,覆盖在荒野上的金色与暖气被一点点抽走。夜幕完全落下,月光与星辉较之城中明晰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