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末卯初时分,黑夜开始消退,天边泛起点点青灰,山风裹着寒雪呼啸穿堂。
秦淮抿唇坐在窗前,指间摩挲着一纸薄信,双眸凝望远方晦暗的天色,神容越发冷峻。
屋中炭炉早已被风雪覆灭,陈威浑身打着哆嗦,犹豫许久才敢上前一步小声提醒:“殿下……江先生特意嘱咐您不能受寒,您看,可需小人前去关窗?”
话落,他略显惶恐地抬眸看了一眼恒王殿下,但恒王殿下却连半分眼神都未给他,双眸远眺,像是在看风雪,又像是在看风雪之外。
陈威猜不透殿下的想法。可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安平侯府的唐姑娘定是入了殿下的眼,否则殿下何必费心费力的去搭救安平侯父子?
这般想着,他灵机一动,弯着腰上前一步道:“殿下,今儿是安平侯府唐姑娘的生宴,咱们府上要不要备份薄礼送去?”
薄礼?秦淮闻言心思微动,偏眸冷睨,总算是给了陈威半分眼神:“可曾送贴?”
陈威顿时笑回:“安平侯府礼数周全,宴贴早在半月前便送到了咱们府上。”
秦淮轻轻垂眸:“如此……便备份薄礼送过去。”
陈威闻言立马后退一步垂首作揖:“是,小人领命。”
又机灵地抬眼:“那殿下您……”
秦淮声微沉:“备马车。”
陈威不禁喜上眉梢:“殿下是要亲自去安平侯府?”
秦淮淡淡睨他一眼,薄唇微动:“不,进宫。”
陈威:“……”啊?
*
辰时的钟声刚刚敲响,安平侯府门前便驶来一辆马车,府中老管家瞧见马车上的府号脑门顿时一阵发凉,忙招来小厮赶去内院禀报。
这时天上落下的雪花比夜里小了许多,唐漪撑着伞来到明松堂,刚进屋尚未与母亲问安,便听见院外有人报府上来了位贵客。
她只好又撑着伞出门见人:“哪家贵客竟来这么早?”
小厮急得气喘吁吁:“回姑娘,平伯说是恒王府的车辇。”
恒王府?唐漪心里一紧,转头便对玉宝道:“你留在这儿回禀母亲。”说完她就带着玉福同小厮一道去往前厅。
然而三人走到半道却迎面碰上府中管家,唐漪倏然攥紧伞柄:“平伯,恒王府来了何人?”
老管家面上神情却松快许多,他呈上手中紫檀木盒,语气歉然道:“是恒王身边的小厮,名唤陈威,说是恒王殿下特意吩咐他来给姑娘送贺礼。先前是老奴一时慌神,失了分寸,这才让人扰了姑娘清静,望姑娘莫怪。”
贺礼?唐漪眉目轻敛,接过紫檀木盒:“无妨,毕竟是恒王府来人,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那小厮可还在府中?”
老管家摇头:“不在,老奴原是要请他去厅中喝杯早茶,但他道还有事要办,便匆匆离开了。”
唐漪又问:“可留下什么话?”
老管家仔细想了想:“没说别的,都是些寒暄之语。”
“……”难道真的只是来送贺礼?
唐漪抱着紫檀木盒悄悄打开一条缝,发现里头只是一套红梅式样的首饰,并无什么特别……看来真是她想多了。
这段小插曲,很快便被唐漪抛诸脑后。
及至辰末时分,雪仍未停,天上灰蒙蒙的一片,瞧着便不像个能出门的日子,然安平侯府的大门前来往车辆却是络绎不绝。
迎客的仆从分为两拨,一拨领着去梅园赏梅,一拨领着来望月楼品茗。同时此二处又一分为二,男客女客各占南北半园或东西半楼。
又因安平侯和世子唐峥奉旨在外剿匪未归,不能及时赶回府中参宴,故而前日安平侯夫人特意回娘家请来了贵为定国公的兄长和长侄周文瑾帮衬待客。
父子俩分工明确,定国公去梅园帮衬安平侯夫人,周文瑾来望月楼帮唐漪。
但——周文瑾却不是一个人来望月楼的,他还带着后日便要出嫁的嫡亲妹妹周文韵。
唐漪讶然,急忙迎上前道:“六姐姐为何来此?后日便是你与裴家二哥的婚期,你该好生在家中待嫁才是。”
这会儿望月楼里尚未来他人,周文瑾目光快速扫视一遍会客厅,便低声替周文韵向唐漪解释:“表妹,裴二恐怕有难。”
什么?唐漪想起昨晚那场梦脑中的弦登时绷紧,面上却笑了笑,状似不信:“表兄何出此言?裴家二哥不是早就回京了吗?”
周文瑾面色略显沉重:“没错,姑丈是许他提前回京,按他的脚程,最迟昨日清晨便该归家。”
“是以昨日一早裴家老夫人和文韵在便去了城门口接人,可她们等了一天却都未见到人。”
“夜里我又亲自带人去城外寻人,然一直寻到城外长燕镇也未寻到他半分踪迹。”
“会不会是裴家二哥路上有事耽搁了行程?又或许是昨夜表兄凑巧与裴家二哥错过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