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的炼器课终于要开始了。
学院请了师前辈来为低阶弟子开蒙的消息已经满天飞，学生们分外期待，望眼欲穿，炼器课当天，时辰还早，学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时兮来得也很早，但她与兴奋的学生们不同，刚到学堂便趴在桌子上补眠，近日练剑和爬山几乎榨干了她的精力，困得抬不起头。尽管如此，学生们激动的讨论还是不断地往她的耳朵里钻。
“听说禅心子天生身负强大的禅力，必须用符文压制，否则会损害肉身，这代禅心子的符文便是由师前辈亲手绘制的。”
“我家长辈说师前辈有些……无论是谁，只要带够了钱请他炼器他都会接，据说拂晓宗宗主的法器就是他亲手炼制的，那法器也不知取了多少人性命。”
“师前辈很缺钱吗？”
“修行之人怎么可能会如升斗小民一般为金银折腰，谣传吧。”
“确实，师前辈炼器术卓绝，又怎么会是在意钱物的人，必定超脱物外不慕名利，只有那些汲汲营营的黎民才会如此。拂晓宗作恶多端，前辈定然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时兮睡得迷迷糊糊，心道真是一群养尊处优长大的小姐少爷。且不说给拂晓宗炼器是对是错，没银子没地位，他们如何能到这青云学院修行。放眼望去，除了时兮她自己，这学院里还能找出一个口袋空空的小可怜吗？
她意识放空，和着叽叽喳喳的背景音在黑甜乡里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安静。
这是最好睡的时候，黑暗里无数小手拽着意识朝更深处坠去，脑海中似乎闪过许多零碎的画面，有春日冰雪消融，小溪撞碎薄冰，溅起剔透的水珠，看不清容貌的青年掬了一捧水给她看，一条金色的小鱼在他手心里游曳；也有她与人在金秋的林间漫步，树上熟透的野果落了下来，砸到他们脚边，软烂的果汁果肉流了一地，散发出酸甜的气息；还有青年在雨中垂着头跪倒在她面前，黑色的发丝黏在脸上，他抬起头，苍白的面容映入时兮眼帘，耳边传来清脆的叩击声，时兮蓦然惊醒。
趴在桌上睡毕竟不舒服，浑身上下都疼，大脑昏沉得厉害，时兮蹙着眉爬起来，闭着眼揉自己的额头。梦中的画面仿佛泡沫一般迅速散去，只留一点微不可见的痕迹。
周遭安静得诡异，时兮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被压出的红印。带着镜片的青年立在她座位前，收回了敲桌子的手，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眼底却没什么悦色：“睡觉比我的课更有趣吗？”
时兮想狡辩自己不是在课上睡着的，而是在课前就睡着了，但是怎么说都理亏，便乖乖站了起来垂头听训。
其他学生显然对她这个行为十分不满，一副她玷污了这宝贵课程的模样。李旭川白了她一眼，宣落梅则是根本没有看她。
“师前辈不要同她计较，我们都很期待您的课。”李唐骏殷勤开口。
青年看看他，倒也没太为难时兮，平静道：“既如此，你说几个较易入手的水系材料吧。”
幸好时兮已经提前预习过，张口就来：“破冰水，蓝沼泥，茶上雪，锦羽鳞。”
脑海中恍惚闪回在青年手心摇头摆尾的金色小鱼，时兮闭闭眼，将这莫名其妙的画面从脑海中剔除。
青年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不紧不慢地走回最前面。
他课讲得很有趣，学堂里一片安静，只听见青年从容不迫的讲课声。他时不时会点几个学生回答问题，若学生答的好，他会夸赞一句，若学生答得不完美，他便在后面补充完善。且在之后，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对时兮的特殊，仿佛与他来说，她只是个第一次见面就在课堂上睡觉的问题学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不同。
耐心博学的老师总会很受学生欢迎，一下课立刻被人团团围住。时兮没有上前，沉默地收好东西，同蓝田玉一起溜了，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时兮听到青年和缓的声音从人堆里清晰地传出来。
“……明冰质脆，可以加入蚕胶，提升它的韧度。”青年耐心解答，视线却仿若不经意间落到人群之外，一触便收回。
“前辈，我们的考评会很难吗？”
“不难的，只要认真听讲，仔细练习，对你们来说便是轻而易举。”青年悠哉哉回答，围在一边的小胖子左青荣却莫名觉得脊背一寒。他挠了挠圆圆的脸，看向笑得温和的青年，心道应当是自己的错觉。
师前辈这么好，怎么会在考试上为难学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