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合又临阵脱逃了。逃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不止逃了一次。那小子随时随地的告白叫人猝不及防,宛如剪错的电线,不知道哪一根会引爆炸弹。
这算什么。
她仔细静下心,手端好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认真开车。不过许卿合再认真,密封的环境没办法让她忽略,身边还坐了个人的事实。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可朴逸没有因此沮丧,他早就做好一切预设,喜欢许卿合跟扫雷没有区别,踩中她的所有雷区,又填满所有空白,键盘点击的地方,迟早都会是属于他的回忆,他也知道这样很自私。
他也想过放弃,可放弃喜欢她的日子太难熬了。
“前方左拐吗,你家在西山路?”许卿合陡然一问。
朴逸嗯了一声。
这个路名让她想起一些陈年旧事,零碎想了想,她竟然有十多年没走过这个路口。许卿合关怀着问:“治安还行么。”
西山路早年有所职校,公港的新书记未上任前,这里没有整改。乌烟瘴气,混混聚集地,有条著名的西山街,街上分两大帮派。
一个以职校学生为代表,一个以孤儿院为代表。
西山区把孤儿院与福利院区分得很开,在他们眼中,孤儿是孤儿,福利院中的孩子有教学环境,有人教,能领养,大多孩子身心不健康,完完全全的弱势群体。
这种荒谬的分法是西山区土著特有的叫法,形成刻板印象,牛都拉不回来。
朴逸眼神望向窗外,车拐入街角,他说:“嗯,没以前那么乱了。”
车停在导航要求停的位置,许卿合透过车窗,扫视一圈环境,确实变了不少,拔地而起的高楼让她误以为,有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平静地解开后备箱的锁,朴逸遂势下车,拿了行李,他们就会分开。
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朴逸心中想。
许卿合倒认为这是最后一次,她临走前降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她说:“喂,电影我会看的,再见。”
窗户降上去前,朴逸叩了叩车窗。
“姐姐。”
她犹豫过,如果这一次降了车窗,人生又会有怎样的变化。许卿合没有降下车窗,断干净点好了。
平静地,没有波澜地。
尾气一泻千里,朴逸欲言又止想了无数开头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他有种不得不坦诚的认命。车呼啸而去,平坦的道路扬起一层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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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之后是寒露。天气预报说公港今年会迎来最冷的冬天,许卿合穿大衣系好腰带,站在窗前照了照,她想也是,还没立冬呢,讲话都能吐白气了。
到车库取了车,许卿合对导航说了个地方。
市中心精神科分院。
昨晚王田军特意打电话告诉她,电影审片过了,不出意外,明年开春电影院就有排片。明年,听起来遥远,其实没多久了,还有两个月,就是明年。
除此之外,王田军还说,他其实还想走动漫电影的路,就是没有团队,也没有技术,之前亏得太狠,他后怕,还在观望。
许卿合笑他想做就做啊,你拍十部烂片人记得你,但你拍一部国产动漫的烂片,还怕没人记得你么。
王田军说,你是会舆论的,你就看这么开了,不做理想主义了?我记得有个小姑娘天天嚷嚷着要把国产动画发扬光大。
她是这么说过。谁年轻时没几个豪言壮语。许卿合直接问他,你要是想我帮你做下一部动漫,那还是算了,时代在变化,现在的市场不适合我。
王田军不喜欢强求,她不会同意的,不是她愿意做的,始终都不会同意的。别人都是我不适合市场,只有许卿合会说,市场不适合我。
市场不适合我,他再也找不到会讲这种话的人。这很难得。
市场不适合她,所以许卿合打算做个了断,趁明年开没来,她跟一切都做个了断。她唯一想要了断的人,是杨成钢。
医院停车场。
许卿合找护士问了住院部的路,她什么也没买,一点也不像来探望的。来得孑然走得也孑然。她站在窗口登记,写完之后望了一眼长长的走廊。
这条深灰色不见阳光的走廊,仿佛杨成钢年轻时候的画中场景。她登记的这一会儿,问了护士几个问题,一是生活条件怎么样,二是病人好看管么。
之所以会这么问,全都归结于朴逸的短信。许卿合温柔的删掉了他的微信,她想要断就断干净一点,可她唯独忘记了手机号码。
她无赖地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最后又无赖的删掉了她。
朴逸半夜凌晨的短信,是这么说的——
杨教授在今年年初的时候确诊双相,市中心精神科分院,想去的话周末去,他们有管制时间,不能使用电子产品。
是不是艺术家的归路都和心理疾病产生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