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乔装一番回村里看了一眼。她才从村口大婶的口中得知,八年前老光棍婚宴那天,院子里的人竟然都离奇地死光了,村里的人都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只当是妖物作祟。
而母亲和姐姐也不告而别了,只留下了一间空无一人的旧屋。
酝欢站在昔日的家门口,望着那扇熟悉的屋门已经落满尘埃,一时间茫然无措,只是站在原处怔怔地落泪。
楚觞洲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要不要拜入自己门下为徒,仙门之中虽然修习清苦,但总归是个安全的去处。
于是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晟冲仙尊座下弟子。当时只当自己是随波逐流,得遇贵人,却不知这是红尘中多少人翘首难盼的机缘。
而镜花宫首席大弟子正是楚觞洲之子,也就是在她昏迷期间一直照料她的楚栀寒。
楚栀寒是修真界千年一遇的天才,整个人气质含章素质,冰絜渊清。既修为强大,又容颜俊美。
酝欢本以为这样的高岭之花会看不上她,但出人意料的,他对她很好。从来不嫌弃她脸上疤,教会了她很多学识,带她去看了很多风景,给她很多好吃的。
后来,他在霏霏花雨里抱住她,说他爱她,想要娶她为妻。
她是一个怪物,可他居然爱她。
于是酝欢含泪点头,心想自己那张横亘着疤痕的脸在夜色下一定很丑,但他只是对她温柔地笑。
然而谁知道等待着她的,是在婚宴上被自己夫君亲手挖出心脏。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目光涣散地望向高座,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师父的身影。
师父总是会保护她的,不管是谁想要杀她,师父都会挡在她面前。事后他温暖的掌心会轻揉她的头发,温声道:“欢儿别怕,是他们起了歹意,有害人之心,非你之过。”
然而父母师长的席位上,只有楚栀寒的生母青葙夫人正襟端坐,鲜妍的容颜上凝着一抹幽深的笑意,仿佛她眼前没有发生这骇人的一幕,只是在平静地欣赏风景一般。
师父的坐席上只有斑驳冷凝的雨珠。
“你在找我爹啊,啧。”楚栀寒看着她,嘲讽地笑:“他不会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因为我已经把他杀啦。”
酝欢僵硬地扭过头,看见台下亲朋同门黑压压一片的影子,在她逐渐模糊的视野里,这群人恍若一片片泥胎木偶,在血与雨中静立不动。
没有人会帮她。那数十年同门友爱的场景,竟好似只是一场幻梦。
“他们都是镜花宫中人,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镜花宫首席弟子。你觉得他们会帮谁?”楚栀寒的大拇指动了动,轻抚着她的肌肤。那微凉的触感,让一阵战栗跟冰冷的蛇一样攀过酝欢的脊背。
电光石火间,她蓦地抬手,一只手握力可碎千斤金铁,死死地扣住了楚栀寒的手腕。
楚栀寒没料到她还有一击的力气,顿时愣住了。
接下来,他只看见酝欢飞扬的衣袂下寒光一闪,一把匕首铮然出鞘。
迅疾如风,森寒如雪。
倏忽之间,刀尖冷光似划开亘古凝滞的夜。
酝欢面无表情地把匕首刺进了自己毕生挚爱的胸膛。
她的一双眼睛里深邃的黑渐渐褪去,化作了一双灰瞳,如远山月浸的迷雾,如深海不眠的潮汐。
琉璃血,冰玉眸。
她是羽烬族,流落到人界的谪仙后裔,一身血肉可炼神兵利器。
为此羽烬族遭百世屠戮猎杀,个中血泪哀歌,几可撼天。
台下发出阵阵惊呼,青葙夫人见爱子遭刺,也悚然大惊,速速祭出法器朝她袭来。
灵气散发的金光四方涌动,汇聚成一片骇浪朝她席卷而来,像是一头怪兽要吞噬掉面前的小小蝼蚁。
而酝欢只是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这一切都吵闹无比。
她静心聆听那远方的回梦铃响。梦铃悠悠,声声泣血,不知是在吟叹苍天无情,还是在赞颂这乾坤广袤。
而这天机,她是无法去窥破了。
她只记得那一年星泪塔下碎雨敲铃,桐叶婆娑,白衣的少年对她垂眸微笑。
一阵风吹雨打后,那少年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