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朔风凛冽,皇城内外白雪皑皑,一夜不扫,便能积起两尺厚来。
桂忠权从正殿过来,到偏殿的头一桩事,便是把两只胖手拢在炭炉上头暖着。
他有了些热乎气,整个身子忍不住一颤,脸上的肥肉也跟着抖了三抖,肩头白色一片慢慢融了。
“今年的雪也忒大了,可比往年要冷得多。”他见苏茹过来,歪头笑眼看她,“我说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儿?进进出出的,当心冻着。”
苏茹是为顶替翠石,被桂忠权调来富宁殿的。
她是京州人,身材高挑结实,前凸后翘,胸前鼓囊囊一片,穿多了衣裳便壮硕臃肿,遂白了一眼桂忠权,阴阳怪气道,“桂公公,您自个儿怕冷,就当所有人都怕冷呀。”
见她面色不虞,桂忠权凑过去贴热脸,“怎么啦,在这儿待得不痛快?有人敢欺负你?”他俩个头本是差不多的,现瞧着矮她一寸。
苏茹嫌弃地躲开,“你自己心里清楚!”
桂忠权叹一口气,追上去,“我知道,你是想太太平平过了年,就能出宫去了。可你一个姑娘家,出去又能干什么呀?二十五岁不小啦,在京州,你也找不着正经人家肯要了。
就算是勉强有人肯凑合,他家人也要嫌你老。到时候你包干家务,伺候臭爷们,还得生上十七八个孩子,那你可得后悔死。还是留在宫里好,我保你衣食无忧。”
苏茹掰扯着指头不响,低头看指甲上殷红的蔻丹,这她是昨日才染的。
自从来了富宁殿,脏活苦活确实用不着她亲自干了,可心里多少还有点怵,嘟嘟囔囔道,“留在宫里,指不定就是翠石的下场,白天在辛者库刷马桶,夜里被小太监轮着糟践,生不如死的。”
“那怎么能一样。”桂忠权舔舔唇,眯起小眼直勾勾看着她,急急把人往屏风后头拉扯,见四下无人,手便摸了上去。
“翠石她那是自食其果,口无遮拦地开坏姑娘,偏不巧被陛下听去了。你别看陛下面上不显露,可心里对那玉纸,是在意的不得了。
你是不知道,自从陛下搬来富宁殿,就再没去看过那冰棺娘娘。那当初再喜欢,到底还是死了,总归不如美人在怀,热乎。”
说着说着,桂忠权把脸也贴上去,另一手也不闲着,绕到了后头,“你就听我的,管住嘴巴少说话。好好地伺候她,有你好处。
再说了,现在打杂的活也用不着你干,我都交代过李光耀了,要是谁惹了你不痛快,只管去告状,他会替你做主的。”
苏茹扭捏着身子,把桂忠权往屏风外推,见后者掏出一对玛瑙耳环,忙拿过来收好,这才笑了,“好了好了,姑娘马上就出来了,别被瞧见了。”
桂忠权恋恋不舍地松开,把手凑到鼻子前嗅闻,“真香,这下可算是暖和了。”走出去。
秋柔刚好也来了,她耷拉着脑袋,面色沉重,心不在焉一步一顿。
桂忠权笑脸迎上去,“姑娘快请。”
偏殿同正殿相连,却有一段室外的连廊要走,北风斜着吹,大雪朝他们撞过来。
好不容易暖了的桂忠权,又凉了手,他打了个喷嚏,哈出长长一口白雾,“姑娘今日怎么啦?走快些罢,别耽误陛下休息。”
秋柔也冷,鼻头冻红了,尤为可人,她凄楚地看向桂忠权,“桂公公,我有个要紧事,想请你帮忙。”
“好说好说,外头太冷,先进殿里去。”
秋柔又走几步,转弯就要到正殿,她停下不走了,“桂公公,我们就在这儿说。”
桂忠权见她有意回避,无可奈何,也只好停下,搓着手催促,“姑娘快说罢,再耽误真就迟啦。”
“桂公公,我有个妹妹在京州失踪了,你能帮忙找吗?”
正巧一阵风吹雪扬,呼啸阵阵,盖过秋柔的声音。
桂忠权大声问道,“姑娘你说什么?听不清楚。”
秋柔扯起嗓子,“我有个妹妹,在京州失踪了,想请公公帮忙去找!”
“那可是大事,杂家是能帮姑娘去问问,可是京州这么大,能不能找到可不好说。姑娘的妹妹多大了?别是碰到黑心人牙子,那可拖不得。姑娘还是求陛下试试罢,陛下手眼通天,肯定很快就能寻到。”
秋柔就是不愿意求夏逐骁,这才先问的桂忠权。
听到对方说完,心头不由害怕起来。
“陛下心善,会帮姑娘的!咱们先进殿罢。”桂忠权冷得牙颤,已经没了耐性。
秋柔不情不愿跟上,可刚过了个弯,桂忠权倒停下了。“陛下!”
秋柔抬头,见夏逐骁已然背过身去,大步回了殿中。
桂忠权见她发楞,拉了一把袖裙,“看来陛下都听见了,姑娘就别顾虑啦。”
秋柔是如何踏入寝殿的,她全然不知。
一路上,脑中都在想着如何向夏逐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