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出了西雨楼后,步惹尘二人先将荣西雨送到保和堂,又派了方家一小厮去荣府报信,因为荣西雨是自己出门的,并未带人伺候。
三日后,也就是今天,正是荣家家主荣锦年四十岁的生辰。荣晞景并不打算跟荣锦年玩「父慈子孝」那一套,而是和普通客人一样,临近午时再去赴宴。
方家在绣春街,和在洒金庙街的荣家相距不远,两人便走着来赴宴。步惹尘五感较一般人更灵敏,故离着街口还有半里,便听见主客问候声、仆役吵嚷声、马嘶声、礼物搬下车架声和其他种种声音,吵吵闹闹混作一团。进得洒金庙街一看,跟想象中也大差不差,真正是攘来熙往,车马骈阗。
“真是「富贵迷人眼」啊。”荣晞景平静地感慨,仿佛眼前景象和自己毫无干系似的。
“迷住你的眼了吗?”步惹尘调笑他。
“这要问你,”荣晞景弯起眼睛,眼尾翘起,“迷不住你就迷不住我。”
“怎么说呢,”步惹尘真的在思考,“若是有好东西的话我一定要用——毕竟古语有云「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没有也无所谓,因为它们非我所求。”
“你求什么?”
“求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再加上能看遍天下,大约就是这样吧。”
“「无牵无挂」是什么意思?”荣晞景眉头微蹙。
步惹尘重重叹一声,不直接回答他,而是使劲拍了一下荣晞景的肩膀:“都怪你们这些人,我这个愿望是再也实现不了啦!”
这就是感情的恼人之处。因为对荣晞景有感情、对西市刘婶那里的清汤面有感情、对临江城有感情,对这段相处的时光有感情,「离开」就变得分外艰难。这种情感像一条温柔的枷锁,敦促着她惜身也惜人。
荣晞景攒起的眉心展开,那时常挂在脸上的浅浅笑意也绽开了,满的几乎要从那双含情的凤眼中溢出来。
“知道挂念我就好。”他清了清嗓子。
“你什么时候走?”他终于开口问了回避许久的问题。
“……”步惹尘用余光瞟他一眼,觉得他情绪还算稳定,“七日后吧。届时你一应事务大约都能上手了。”
“不对,你不应该说「过几天等你完事儿了再走」吗?你一个没什么规划,走哪儿是哪儿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准确的数字?”荣晞景敏锐地发现了异常。
“……”
“阿靖——”
“好吧好吧,告诉你就是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聪明,“我接了个走镖的活儿,把一个东西从临江城护送到湘西沅陵。正好,我还没去过湘西呢——听说那里有赶尸的,我去看看是真是假。”
步惹尘因为武功高强,被开遍半个大燕的兴和镖局聘去「挂单」,有空就去帮他们走一趟镖,工钱按次结算。
“什么待遇?”
“十两银子,包吃包住。”
“……千万小心。”既然知道她不会留在临江,也就只能叮嘱她「小心」了。
“放心好了,遇到危险时大不了我藏在那些镖师后头。”见荣晞景被她的胡说八道逗笑了,步惹尘也笑起来,“咱们进去吧。”
荣晞景点点头。
两人一同跨进了荣府的正门,门房本来试图拦下他们,因为他们实在不像过来祝寿的,连件寿礼都没带。最后门房被一句“我是荣晞景”唬退了:“大少爷回来了!”
此话一出,门里便跑出来两个小丫鬟,皆着青衣绿裙,梳着两个双丫髻。她们恭恭敬敬地对着荣晞景行了一礼:“大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见他。”
“阿靖,你陪我去。”荣晞景道。
步惹尘见两个小丫鬟面露难色,不忍心为难她们,便说:“那我在书房外面等你。”
“前面带路吧。”荣晞景对跟荣家有关的人总是温和不起来。
“是。”小丫鬟低头应喏。
从大门走到荣家第三进院里的书房是段不短的路,约摸走了一刻多钟,府中景色很是乏善可陈。步惹尘本以为至少会挂点绸缎,摆点鲜花什么的,结果一路上竟一点儿生辰宴的装饰都没看见,荣锦年果真无愧于「死要钱」之名。
“大少爷,这里就是老爷的书房。请待我去通传一声。”其中一个小丫鬟屈膝行礼,见荣晞景挥挥手方才去了。
等候通传的时间里,虽不明显,仍能看出荣晞景有些焦躁。步惹尘相当理解,任谁要和自己亲爹一刀两断——哪怕是关系不好的亲爹——他的情绪都不会太平稳。
但她也不想荣晞景一直被这个不负责的爹干扰心情,于是决定帮他放松一下。
步惹尘随手从石板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讲究的人家怕人摔倒,一般都会提前派仆役捡走。荣家虽然家大业大,日子的精细程度却还比不上次一等的人家,全是拜抠门的家主所赐。
“晞景!”步惹尘的声音让荣晞景抬起了头:“做什……唔!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