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府门口了,柳家虽是位高权重经年的氏族传家的门阀,却自有风骨庭训,轻易不肯拿熏天的权势逼人就范。
还不待柳家人耐着性子用水磨的功夫说服她,这位收拾了细软与落拓书生相约出奔的大小姐还没能踏出柳家的门便被拦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柳家人焦头烂额的节骨眼上,言老侯爷差人送来书信一封,只道听闻柳家小姐已心有所属,若其不愿下嫁,言氏甘愿担上悔婚的骂名许小儿女一段姻缘。
言氏从何得知此事的眼下看来已不重要,言柳两家的联姻能否继续下去才是柳家急需考量的。言氏未大肆宣扬柳氏女的丑事已然厚道至极,自己家养出了不争气的女儿还得想法设法替她善后,几位柳大人顿感无奈。
来路不明的落拓书生还是钟鸣鼎食的百年世家,无论出于利益权衡也好爱女之心也罢,柳家的选择都是显而易见的。在柳家小姐被禁足闺楼的几天功夫里,柳氏向那书生许以重礼,得他亲手写就的一封断情绝爱的书信后将其遣出京城。
柳氏贵女伤心之下虽怨父祖心狠终是无可奈何地嫁入兴国侯府,养尊处优惯了的高门小姐转而成为贤良淑德的一品侯夫人,结缡十多年来更为言氏育有二子一女,她与兴国侯相敬如宾夫妻和睦,堪为京中权贵人家称道的典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过往已然烟消云散时过境迁的档口,兴国侯未携妻儿独自前去春狩就显得突兀不那么合乎常理了,而提起此事的恰恰是身为后辈对此一无所知的林洵……
“你不问及,恐怕柳夫人的那段过往都已被遗忘得差不多了。东冥不是无端生事的人,既然提起必有缘由,是江左盟探听到什么了么?”
“姑母怕不是在说笑。江左盟?江左盟早已易主,再探得什么消息也轮不到我来过问。”
朝廷派人暗中接管江左盟对朝廷中枢的几位人物而言是心照不宣的秘密,穆霓凰这话本是无心,于林洵而言多少有些刺耳。
穆霓凰话方出口便自知失言,尴尬之下有意说些什么弥补,真对上波澜不惊神情漠然的林洵时,才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孩子与林殊哥哥如出一辙的七窍玲珑心,人心善恶在他的眼里皆一清二楚无处遁形,岂是区区言语能掩饰得过去的。
“江左盟在先宗主手中好比出鞘利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到了小子手上则成了脱缰野马,不听使唤的驽马强行驾驭只会祸及自身,给它换个降得住的主人,甚好。”
见林洵提及江左盟未显愠色,穆霓凰便知他是当真不大在意这段公案了结后江左盟的归属。也是,他自幼长在琅琊阁,以琅琊阁与南楚朝廷千丝万缕的关系和那号称无所不知的营生买卖,东冥身为蔺大阁主的座前大弟子,什么样的人间富贵没见识过。
从头到尾伤林洵最深的从来不是是钱财地位的得失,他们的陛下许以爵位厚禄真能弥补得了他被背叛被利用而伤痕累累的心?
她尚且不敢对此多置一词,蒙大将军更只得干巴巴地安抚上几句,君臣有别,他们为人臣子的怎好公然诟病君上。
从出府起就假装自己是车夫一路装聋作哑的蔺少阁主对穆、蒙二人的“难言之隐”唯有嗤之以鼻,梅叔父故去后,江左盟里藏身多年的赤焰旧部纷纷借沉冤昭雪之机回归朝廷再任官职,留下个孤儿任由一群江湖人摆布,夕未哥哥又是个死心眼儿,总觉着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硬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成了众矢之的。
在他看来,大梁的萧陛下纵有千般万般的不是,看在他以雷霆手段将夕未哥哥从江左盟那潭泥沼中拉出来,他蔺熙就可以对他网开一面不取他的性命。
只不过,哥哥吃的苦受的罪他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也不能让大梁的君臣太好过就是了。
“我琅琊阁富甲天下,区区一个被蠹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江左盟哥哥哪儿会放在眼里。要是梁皇养不起哥哥,那正好,父亲正巴不得哥哥回琅琊阁来。”
霓凰郡主和蒙大将军皆久驻边关少闻江湖事,未尝听闻过琅琊阁少主迥异于其父的乖张性情——平日倒还好,每每遇上与他的“夕未哥哥”有关的事,就会变本加厉,二人听这少年年纪轻轻心气却高,骄傲地昂着头像只开屏孔雀似的炫耀他的羽毛,顿觉好笑之余谁都没真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然则就是并不被他们放在心上的半大少年,却是南楚神殿的二号人物,近年来搅得青冥关不得安宁,云南穆王府头疼万分的幕后黑手,林洵作为身在其中仅有的知情人,注视着他家小熙日渐宽厚可靠的背影,好脾气地报以一笑。
“我生于斯长于斯,琅琊阁才是我的家,我定是要回去的。”
深谙夕未哥哥心思的蔺熙志得意满笑得像个小呆瓜,反观穆、蒙二人面面相觑大呼不妙,陛下千防万防防过了江左盟动歪脑筋,殊不知前门拒狼后头还有个琅琊阁虎视眈眈。
人家孩子要回自己的“家”,陛下还能拦得住?
“东冥才来金陵不久,太后和陛下可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