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惯了,并不为红尘富贵所动,几番交锋后江左盟归顺朝廷,小梅宗主几经周折磨挫成了赤焰侯,话里话外的对兴国侯非但没半点感激,记恨倒是能记上半辈子。
一面是股肱之臣,一面是故人之子,平素都是绕着对方走的两人对立起来饶是铁血帝王也大感头疼。在东冥认祖归宗的事上,他私心促成豫津手段齐出打压江左盟逼迫梅东冥入京,一手抹去东冥身上的“江湖”经历,以期假以时日他能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赤焰林氏”。然而东冥执拗得与小殊如出一辙的别扭性子隐隐让梁皇陛下有种期盼终将落空的预感。
此绝非他所愿。
是以数月来大梁的帝王不得不命颜直时时留心,甚少同时召见二人,刻意避开二人私下碰面的情形,为的自是想借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林洵对豫津的积怨。
许是他期许过高,许是时日还短,照眼下的情势看来,臭小子记仇依旧,完全没有一星半点儿“淡忘”的意思。
放下帝王威仪不得已充任和事佬的梁皇陛下莫名心塞。
“好了。既然留在此地伴驾便安安心心赏舞乐,乐府花了心思奉上的歌舞不是给你们拿来吵吵的,都给朕老实坐着看。”
言罢转头吩咐身畔的颜直,“去,给他们换两盏茶来让他们消消火。”
“陛下,赤焰侯喝的本就是清茶。”
“朕看清茶无用,换浓茶。”
颜直心里直犯嘀咕,还说两位侯爷火气旺盛,陛下动辄命人上茶消火,自己个儿肚子里窝着的火还不知该怎么消呢。
腹诽归腹诽,颜大内官躬身遵奉钦旨匆匆而去。留下两位不省心的侯爷不敢当面捋龙须,在御座之下遥遥相望、对面运气。
不多时,有两个小内侍恭敬地低着头奉着漆盘而来,想来必是得了颜直吩咐奉茶的,却不见下去传旨的颜直本尊。
二人走到御座高台之下,细声道,“陛下,茶已呈上。”
“赐给兴国侯、赤焰侯。”
两名内侍本该领旨向言、林二人奉茶,然就在两名内侍转身之际突然变生肘腋。两人抄起茶盏中滚烫的香茗如细雨撒向台下两侧朝臣所在,挨得近的几位王爷躲避未及沾到几滴,俱是身体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
座次紧邻数王的言侯爷心下大骇,扑面而来的香气宛如游丝钻入嗅者鼻间立时使人头晕脑胀神智模糊,手脚发软全然不听使唤。
“毒……”
什么毒,分明是粗制滥造的麻药。寻常毒药哪儿有麻药发作得迅速,区区一盏茶水的分量散开去,竟能放倒上至陛下下至朝臣大大小小百来个人,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当此危机关头仍有闲心讥笑梁朝臣子无能、大梁朝廷要完的除了南楚太史令蔺少阁主外不作第二人想。以他家学渊源,区区麻药起不到半点用处,再看他家夕未哥哥不动声色运起内力将泼来的水滴震落在三尺开外半分沾身的机会都没给,就此失去了照顾哥哥的大好机会的蔺少阁主不由萌生了几分不满——哪儿来的刺客这般不上道,都不会弄点稀罕难治的毒药麻药好让他在哥哥面前一展身手涨涨脸么!
不过蔺少阁主的腹诽显然没得到大梁群臣们的认同。在刺客毒药突袭之下犹能残留几分清醒的大梁朝臣无不睚眦尽裂,恨不能将那两个假内侍碎尸万段。
刺客?是的,刺客!还不止两个!
瞳孔微缩,林洵眼底映出迅疾有如雷霆般的数道黑影,直扑萧景琰而去,竟都是原本四下侍立的内侍。
救,不救?
不救!萧梁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之际,谁还顾得上追查小小赤焰侯的下落,悄然脱身不在话下。行刺成否只在瞬息间,只消慢上一刻半刻。
一念生,一念死。
眼角的余光扫过台下,梁朝臣子们大多神色惊惶,远处武将侍卫中有察觉有异的已拔足飞奔过来援救。中了麻药四肢绵软、力有不逮的则大多目眦尽裂恨不能生啖了刺客。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扑向高台之上梁皇陛下的数名刺客穷凶极恶毫不手软,虽在禁军重重守卫下扮作内侍的刺客只得暗藏短匕利刃,被多人围攻陷入苦战的梁皇陛下仗着手中宝剑勉强御敌,可到底不是刺客们的对手,眼见左支右拙、岌岌可危。
中了麻药勉强支撑不晕过去的言侯此时此刻真正是心急如焚,眼珠子瞬也不瞬一味死死盯着林洵,明晃晃的希冀与祈求仿佛凄声哀求:“求你,救救陛下!唯有你能救驾了!”
林洵低眉垂目,权作未见。
不救!他是你的陛下,不是我的,倘若梁皇驾崩对南楚来讲是福非祸,于公于私他都没有出手的理由。
眼看梁皇危在旦夕而林洵打定了主意拒伸援手连看都不看自己,言豫津既怒且忧、悲从中来,堂堂兴国侯不禁红了眼圈要落下泪来,却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使不上来,恨只恨自己无用陛下生死攸关之际竟派不上半点用场!
高台上刺客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