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不无失望地审视着长子,想着给他留些颜面,拆穿他谋算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咽了回去,略一斟酌正待婉拒,身后伴着衣衫喺唆摩擦被褥的声响,昏睡太久滴水未进而不复平日清越的男音挟着显而易见的讥讽清清楚楚地钻入梁皇父子的耳中。
“……郡王殿下,我还没死呢,您就迫不及待地谋算我身边的人,做派未免太难看了。”
“林侯何出此言,本王正是为林侯病情着想,这才多方打探名医消息。林侯不领情也就罢了,污蔑本王别有用心是何道理!”
“殿下,且不急着恼羞成怒。咳咳……”似是心口闷痛得难受,林洵干咳了几声强自打起精神不至于转头再又昏睡过去。在飞流叔欣喜若狂般小心半扶半抱起他,挪了软垫让他靠得舒服些后,缓过气一字一顿缓缓言道。
“当着陛下,我本,不愿得罪郡王,奈何郡王之心,昭然若揭,我连装糊涂,都,都装不了。”
“你什么意思!”
被当着父皇的面驳斥打脸,好面子的年轻郡王如何忍得下这口气,顾不上林洵身在病中气虚体弱,拔高了嗓子便要争辩。
“殿下揣着明白,装糊涂,非得逼我,挑明。”
“我入京前,忝为,江左盟,宗主。那抚州,可是江左,十四州的地盘,我病了,这么些年,若真有,神医,还能,瞒得过我?”
此刻萧敏琮眼中的林洵,面白如纸血色尽退,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是费力已极。可即便如此,他可恶的明晃晃带着嘲讽的浅笑仍精准无匹地刺痛了萧敏琮的心,犹如大耳光直接抽在他脸上,既响又亮,抽得他脸颊火辣辣地……生疼。
父皇,父皇也在场,他老人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会怎么想,怎么想他……
“陛下,我没几天,好活了。您不妨,再耐心等几天,等我死了,要人、要物,我管不着了,都随你们的意。”
说着说着,眼中火彩淡去,似是力有不逮地歪在软枕上细细喘着气的林侯爷在萧氏父子看不见的暗处正牢牢攥着自家飞流叔的手腕不放。
萧敏琮是真傻还是装傻到底与他无关,自有他的父皇操心。然而,飞流叔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向当朝郡王发难,非但萧敏琮当下就颜面无存,原本因着儿子理亏而心怀愧疚的萧景琰也难保不生出不满来。
他之后所谋之事利用的便是萧景琰的愧疚,断不可在此时反招其恶感,以免横生枝节。
再者,他表现得越是委曲求全,萧景琰越不可能置若罔闻作壁上观,于公于私他都须得训斥儿子以慰臣子之心。
“父,父皇,儿臣,儿臣也是道听途说,耽于林侯病势危重,这才未及细思匆忙来禀。”
甫一开口被林洵抢得先机挑明他的心思不免慌了神,露出破绽令父皇存疑,然则此法虽有诸多不可推敲的细节,只消自己拿定主意分说明白,任林洵口灿莲花脏水照样泼不到他身上。
“儿臣一时情急忘了林侯久居江左,熟知江左风土民情。然儿臣以为民间不乏隐于市井的高手,林侯久病难愈,何妨请来一试?”
稳下心神的萧敏琮一番话娓娓道来倒是在情在理,假如他在梁皇未生疑前便这般婉言相劝,林洵自问难以直言推拒。
以皇子皇孙们无利不起早的天性而论,乐郡王指名道姓要了飞流叔同去,摆明不怀好意,他年纪轻轻急于求成,一早露出马脚才给了他回绝的机会。
作势喘息不止闭目养神的林洵正待再言,掀帐而入的蔺熙一个隐晦的眼神使他选择乖乖闭嘴,反正他扮演的是个“病得快死”的人,装一副上气不接下气同人争辩相当费神。
“拜见陛下,乐郡王。”
“蔺公子免礼。”
“陛下恕罪,草民适才在帐外听乐郡王提起抚州有神医或可为哥哥治病,喜出望外未及通报贸然入帐,还望陛下勿怪。”
“无妨。都是为东冥着想,何罪之有。”自觉无颜面对故友的梁皇陛下哪怕有一线希望亦不愿放弃,“琅琊阁蔺氏医道上颇有建树,可曾听闻过抚州有位善于医治心疾的大夫?”
蔺熙挠挠头涩然道,“医道无止境,草民虽得家父传授医术多年,只敢说粗通皮毛不敢言精通。草民久居琅琊山,时时觉得自己学有不足如井底之蛙,郡王殿下既有听闻许是深藏民间的杏林高手也不一定。”
刚才林洵的反应可谓过激,他人在病中心绪不稳,言行难免尖锐了些,顾及不到给萧敏琮留颜面也在情理之中。言语婉转谦和的蔺熙一副陛下说得对殿下说得好的温和做派,倒让萧梁皇帝大感诧异,那日高台下即便动弹不得尚不忘瞪着他活似要吃人的蔺家小子迫于情势不得不低头了?
“既然蔺少阁主赞同本王的提议,想必林侯不会再反对了吧。”
“小熙,我是,信得过的。”
瞥到臭小子半垂着脸看似纯良,熟知他如林洵者轻易便能觉察到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下暗藏的算计。
拿琅琊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