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相似并不为林洵所喜。他总下意识地拒绝继承赤焰的荣光,耻于展现自己身上林氏子孙的特质。无意中窥探到他神殿少师身份的自己更是从未接受过他成为真正的大梁人——他坚信林洵对作为赤焰林氏继承人自始至终都不屑一顾。
真是傻孩子,难道从没人告诉过他,尽管他极力地不让自己有一星半点肖似曾冠盖满京华的林殊,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人们透过他,总能想起低眉浅笑拥裘围炉的江左梅郎。
鬼使神差的,言豫津忽而想说,倘若少师当真力有不逮就不要勉强了。然而话在肚子里打了个转,终是未曾出口。
“有劳少师。”
“九安山远离南楚,本座无法借神殿之力为辅助,卜算的结果或许过于简单。本座尽力施为,不论卜出什么,望侯爷都能守信,勿食言失信于本座。”
“那是自然,”言侯低头从袖带中掏出个毛皮缝制的袋子,直截了当交到了林洵手中,同样爽快得全不似他平日的做派,“神殿珍宝本当物归原主。少师可以放心了。”
“好。”
深谙等价交换银货两讫的规矩的少师大人接过毛皮袋子,即便隔着顺滑柔软的绒毛,梦魂鼎与他神力相触时犹如孩童般兴奋顽皮地呼应来得格外强烈。
被偷走的神物远离故土,乍见亲人激动难耐么?
乖孩子,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为了换回你,该轮到本座付出代价了。
他将袋子收回自己袖袋中,仿佛袋子里不是神殿珍而重之的镇殿之宝,而是什么随便不相干的孩童玩物,轻描淡写得连眉毛都没多抖上一抖。
“侯爷,请伸手。”
“敛息,凝神。”
“摈弃杂念,聚精会神只想你向天问卜所求为何。”
“神子东冥,借萧梁之地,献祭神魂以结契约。”
明明出自近在咫尺的林洵之口,悠扬空灵得仿若源于九天之界。他话音方落,异像陡生,天方云雾缭绕似有华光大盛,随着一声旱地惊雷,林、言二人周遭数丈之内好似被笼在巨大的罩中,此刻要是有心无旁骛的第三人四下打量,不难发觉无论近景远景,目力所及之处皆像入了被水漾开画糊了的山水画,在混沌中一圈圈荡开。。
“今有萧梁人言氏,奉归梦魂鼎以向天问卜,望得垂幸。”
天问!言豫津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何为天问!
分明双耳不曾听见过半分,冥冥之中平淡冷漠不带丝毫波动的幻音却从内心某处升腾而起。多么似曾相识,每每与林洵交谈,他枉顾众生无喜无悲,自恃风骨不蔓不枝,近乎无情又悲天悯人的秉性源自何处,言侯瞬时了悟。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自二人四手交握之处,异彩光华洒落,风势骤增,裹挟起平地上铺平的细沙。细白沙砾悬空飞舞,变换交错汇成光怪陆离的一方小世界,置身其中的言侯心中充斥的尽是诡异莫测的玄音,使他不得不专注于心中所求无暇他顾。
或许只过了一瞬,或许已淌过春秋,言侯忽觉手上一松,豁然醒神定睛看时,他亲眼看着林洵踉跄退了两步撑不住身体委顿倒地,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他口鼻涌出,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每每启齿都只是徒劳地呛出更多的血。
他真的不行了。
“少师……还好吗?”
用不着蔺熙冷冰冰地用杀人的眼光瞪他,言侯自己都嫌这话苍白多余,他只是觉得必须得问,即便他就是高举凶器亲手刺死林洵的罪魁祸首。
“侯爷真关心哥哥的死活,就不该逼他……”蔺熙是硬咬着后槽牙才克制住自己一巴掌拍死言豫津的冲动。哥哥前些日子怎么装病装虚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伪装,现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受了重创。
远离神殿护佑,强行向天问卜,问的还是攸关一国国运这样的大事,他只恨自己没本事阻止哥哥拿命豪赌,恨自己没本事代替哥哥行险,恨自己没本事扭转乾坤把哥哥和梦魂鼎毫发无伤地带回神殿。
“侯爷,看过,毁去。”
难得由着性子玩次大的,逞强的滋味儿岂止五内俱焚形容得了的。师尊谆谆教导言犹在耳,私窥天命必遭天谴,他自视甚高以往从未放在心上……呲,师尊诚不我欺,再来一次怕是小命都要交代了。
正值神思迷离险些昏睡之际,耳畔传来小熙隐隐带着哭腔的埋怨。是了,还不到他好好睡一觉的时候……
挣扎着清醒过来,眼皮沉重得黏在一起撕也撕不开,勉力睁开一条线,视线之内尽是模模糊糊连天的血色。
这下好像真的不大妙。小熙该生气了,要是被师尊知道了……少有的惨痛经历令少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提醒言侯不要盯着自己不放赶紧去关心一下他苦苦求得的卜文都提不起劲来。
经林洵提醒,猛然想起自己苦苦求来的卜卦竟被他丢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