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平息。有少师金口玉言,我等可高枕无忧矣。”
“言侯与大统领几十年肝胆相照的情义、同朝为臣的默契,都抹不去他无法选择的出身的烙印,大统领要知道侯爷心中所想,不知该有多憋屈、多难受。若不是留给本座的时候不多了,已然有心无力,定不叫侯爷轻而易举地顺遂心意。”
对嘛,这才是依着林洵一贯的性子会说的话。方才的温顺乖巧定是他病得太久,一时糊涂了。
他寡淡冷漠的性子大梁君臣早习以为常,难得耐着性子好声好气说一两句话,反而险些惹来兴国侯怀疑,什么毛病!
偷偷在肚子里大翻白眼暗骂言侯阴险狡诈生性多疑,明面上越发得小心翼翼不令言侯察觉端倪,扮了十来日病人扮得辛苦的林洵真心企盼眼前难关过后,他们兄弟俩可以顺顺利利回到琅琊阁。怪道师尊常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一年多来大梁种种于他犹如噩梦一般,人前人后说句话做件事举手投足明里暗处都有眼睛紧盯不放,假如不能自梦中醒来,他真要被憋闷无望的日子折磨得旧病复发了。
林洵拿出他的诚意,言侯再装聋作哑非但有失身份,在谋略上更落了下乘。
依照过往搜集到的南楚线索来看,南楚上至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凡遇大事必先求卜于神殿,神殿中各级祭祀神官几乎有求必应,堪称神乎其技。及至知晓了梅东冥神殿少师的身份,联想到二十多年前苏兄设计扳倒宁国侯谢玉,引娴黛郡主随和亲使团前来千里寻兄,南楚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当居首功。
摆在他面前的不算难题,少师的鬼神莫测他也曾亲自领教过,然而如何在林洵的能力内为大梁获得最为重要的卜文而不致事后扼腕,他一路行来满脑子思考的都是这个。
神神鬼鬼之事从来不是兴国侯所长,是以这位大梁权贵整整衣衫,端端正正对着歪靠在凭几上容色灰败的青年深深一揖,神情是蔺熙十分熟悉与南楚神殿信徒们如出一辙的虔诚和恭谨,所差的不过是缺了南楚人特有的狂热。
“少师,大梁自吾皇继位以来升平已久,近来京中风波频起,陛下又遇猎场行刺,眼见动荡再起太平不在。我言豫津愿奉还神殿珍宝梦魂鼎并黄金万两,求问大梁祸事关窍。”
黄金万两,好魄力!倾兴国侯府数代积累,真要拿出这笔供奉怕也要侯府散尽家财。兴国侯心系大梁国运兴衰,赤诚忠心可歌可泣!
言侯不失为可敬的对手,莫名惋惜未能易位而处同朝为臣,必能平添几分乐趣。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言豫津付出的代价而论,他该报以的“善”过于慷慨大方倒易弄巧成拙。何况南楚与萧梁始终维持着微妙且脆弱的友好邻邦关系,萧梁适当地乱一些,于南楚是福不是祸。
萧梁亏欠他不少,稍稍讨回来一些不过分吧。
“我一个将死之人,黄金万两于我无用。梦魂鼎乃神殿镇殿之宝,如不能将之带回神殿,本座死不瞑目。言侯所问算是本座最后一卜,侯爷可想好了?”
“言出誓无回。”
很好,要的就是你的誓无回。
从言侯来后便保持缄默的蔺熙耷拉着脸,万分不情愿地起身从马车上搬下个三尺见方的木箱,以蔺熙习武之人的臂力搬起时不免沉了沉身,也不知藏了什么机关宝物。
稚气未脱的半大青年磨磨蹭蹭挪着步子,不出五丈远的路硬是被他走出千山万水的感觉,可走得再慢又能拖延几刻?擦肩而过时袖手静立的言侯从肩膀处传来的撞击体味到了蔺太史令无力挽救林洵自责得五内俱焚,进而恨不能剁了他这个害惨他哥哥的罪魁祸首之一去喂狗。
然而名声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史令在他的夕未哥哥面前乖巧听话得胜过昔年心智蒙昧的飞流,否则言侯自问收到的何止是“轻轻”一撞外加冷若寒冰的“滚开”两个字而已。
沉甸甸的箱子打开,跃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箱细白的沙砾,显是经过仔细淘净的白沙如流泻的溪水,很快在地上堆起小丘。蔺熙丢开箱子,随手捡起根树枝,没好气地一通胡乱划拉,勉强算是把沙丘推开铺平。
“别使小性子,来,扶我起来。”
不知是委屈还是难受,登时红了眼圈的蔺熙狠狠摔下手中的树枝,转身扁着嘴如奉至宝般小心翼翼半扶半抱起自家哥哥,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咽了回去。
自从林洵病倒后,他从未独自一人出现在赤焰侯帐中,即便伴驾同去也不过暂留片刻就匆匆离去。是以当林洵倚靠着蔺熙的扶持缓缓站起,苍白如纸的俊秀面容绽放着即将自人世诸般苦楚中解脱的温柔灿笑。
鲜少见他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久远记忆中肆意张狂的赤焰少帅林殊。
原来他们真的是父子。
言豫津怔了怔,随即嘲笑起无端生出荒诞错觉的自己。
林殊与林洵当然是父子,陛下英明神武,如无十成把握怎会随随便便认个江湖儿郎回来继承林氏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