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到底是萧梁人……
考虑这般周全,不似梁皇和萧景睿的做派,其中没有言豫津的手笔谁信。梁人果然奸诈无耻,不信守承诺该遭报应。
“言侯思虑周全,大统领行事妥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大统领请便就是。”
身处青冥关内,萧梁的地盘上,形势比人强。从萧景睿突然现身阻道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的蔺太史令开始思考如何善后。
开棺验尸眼看避无可避,一念生,一念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兄长能否顺利脱身而去,全在云氏一言之间。云家医女若能念着旧日交情,咬定棺中尸首就是兄长本尊,萧景睿自得灰溜溜回京去再无二话;若医女道破棺中尸首另有其人,他少不得在青冥关下与萧景睿做过一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早早下令几个戴罪的少师护卫看好兄长,兄长不在当场,他倒要看看萧景睿能将这青冥关封上多久,十日?一月?还是能封上十月、十年?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消兄长日后能安然出关,谅萧梁朝廷抓了自己也莫可奈何,至多受些委屈。呵,他蔺熙又岂是受不得委屈的小孩子。
见蔺熙径自退到一旁沉吟不语,只拿双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嘴上说着“周全”、“妥帖”,实则无声痛骂着“卑劣”、“忘恩负义”,涌上心间难以遏制的酸涩激得他一个激灵,险些冲动之下放他们出城。
不行,皇命在身,不能放他们走。
理智告诫萧大统领不可意气用事,他仅能替好友洗清“冤屈”。
“于此事,豫津从头到尾一言未发,你要怪,怪我就是。”
事实上,豫津的反常何止缄默不语,直到他带领禁军悄然离京之前,私下里拜访侯府的那个夜里,听闻他来意后的豫津非但未曾相帮着出谋划策,甚至反问他可还能推掉这趟差事。
话中的萧瑟显而易见,迟钝如他都在三月春风下觉出丝丝凉意。
再追问,他一言不发只是摇头,从他望着自己的眼中萧景睿读出了莫名的“怜悯”。
他有什么令豫津觉得可怜的么?
犹记得他如何回答的?“钦旨已下,由不得我不去。”
看来豫津话里话外未竟之意所指便是当下,蔺熙当道而立阻止他开棺查验,舅甥对面无心寒暄且把亲人作仇人。今日即便留下了赤焰侯,也定然得罪了琅琊蔺氏。昔年宇文念毫无预兆下嫁琅琊蔺氏,江湖中人纷纷揣测南楚皇室有意收拢琅琊阁手中掌控的天下大事为己所用,不惜豁出去脸面将宗室女下嫁,娴黛郡主身后虽说没什么亲长可依恃,说出去到底是宇文氏的嫡女,只因身后没了父兄倚靠,不得已作为宇文曜掌中棋子送给了琅琊阁。
那会儿他萧景睿又在何处?倘若晟王后继有人,他的妹妹也不至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江湖人。
此事令萧景睿抱憾半生,是以面对承袭了蔺氏和念念各半血脉的蔺熙,萧大统领既不豫且愧疚,分不清何者占得多些。
隔着肚皮读不到萧大统领心思的蔺少阁主自然没那闲情逸致纠正他老人家的错误——要不是他母亲当年无父无兄、无依无靠,曜帝做梦都甭想把宇文氏的女子嫁入琅琊阁。
神权与皇权,还是互不相干的好。
事已至此,皇命在身,无论是他萧景睿还是浔阳云氏的医女,都退无可退了。
“如此最好。云姑娘,请吧。”
始终避在暗处不曾现身的女子在萧大统领一声令下后缓步走出禁军阵列,娉婷的身姿素净的装扮使她无须走近便被蔺熙轻易认出,及至近前看清了脸,不是云氏医圣之女云徽殷是谁?
“梁皇思虑周全,唯恐派旁人来认不清,特意请了云大夫亲自出手。”话中含讽带讥敌意满满,摆明了对云徽殷枉顾与琅琊蔺氏、与兄长的交情,执意亲赴南境验尸的不屑。在他看来,云徽殷但凡念着半分过往便不该来,来既来了,也当装聋作哑替兄长掩饰过去。
挑高了眉,眯着眼勾起嘴角,瞥向云徽殷的眼神中明晃晃的尽是他连藏都懒得藏的威胁。
云徽殷,你若识相,知道该怎么做。
“云大夫,可得验仔细了。”
萧梁时兴薄葬,是以公侯入葬安身之所不过三寸板厚。即便赤焰侯再深得帝心,匆忙收殓该有的规格亦不曾怠慢分毫,栖身之所左不过一口精心雕绘过的樟木漆棺。铿铿锵锵锤起锤落,伴着封死棺木的棺钉被一枚枚起出,棺盖发出令人背脊发凉的吭哧摩擦声,三五禁军齐齐发力一寸寸将棺盖缓缓启开。
萧大统领袖手旁观,看似镇定自若,手心的汗湿最是诚实地坦露出他的紧张。
日暮西山晨昏交际时分,城墙下燃起火把,亡者往生为免使其魂魄不宁返生作乱,禁军只将一众送葬人等围着直到入夜,棺盖亦被全数推开。
“云姑娘,请。”
听得萧大统领招呼,在旁等候良久有些怔忡的云徽殷晃过神来,犹犹豫豫地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