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又下大了,淋淋沥沥的,雨声不间断地打在屋檐上,稀稀拉拉的乳白色雨幕笼罩着整个沥阳城。
操场上还有几个人影在雨雾里晃动,隐约能看到沥阳一中的高中校服,白蓝红相间的校服即使透过雨幕也看得一清二楚,那两抹鲜艳的颜色像是沾在白色调色盘上的颜料,洗也洗不掉,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心上去不掉的底色。
姜半夏刚开完会,换掉了高跟鞋,急匆匆地从操场边走过,打算去赶赴下一场相亲。
这两天高考刚刚过去,她回学校处理了剩下的事务,就收到了父母发来的消息。她烦不胜烦,推馁一番,又在电话里拉扯不清,最后还是向父母妥协了。
“张叔叔说了好久了,这人你一定要去见!”
“你都二十七岁了,再不结婚真的嫁不出去了!”
“……别搞你那套什么女权思想了,全都是被网上风气带坏的!”
“你难道真的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还是那套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的说辞。
她觉得自己像是徘徊不前的幽灵,绕了一圈,七拐八弯,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马上就要奔三的年纪了,她却一点都不想走入婚姻这个围城。这对吗?坚持下去一定是正确的吗?她又在坚持什么呢?没有答案。就如同在迷雾里徘徊,她只能默默祈祷,能够有一天走出这场包裹着她的大雾。
她路过操场,远远地看到操场上有两三个男生在雨中打篮球,雨点打在他们身上,校服完全被雨淋透了,黑色的头发,额前的流海,看起来很狼狈不堪,但在他们身上,有一种独属于青春的蓬勃向上的朝气,就像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倔强生长的莠草,自有一种不服输不低头的野蛮生长的生命力,即使囿于方圆中,也会探出那点触角,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她忽然想起毕业那年,班主任含笑看着他们,说,恭喜你们,这之后的世界,都是你们的了。
全班发出一声热烈的呼声,吆喝喝彩不断,大家都沉浸在高考结束之后的喜悦感。
终于自由了。十七岁的姜半夏这么想。
但是如今,如果她再回到那年,她只会站起来,指着班主任说,你骗人。
明明十七岁,才是拥有整个世界的年纪。
长大之后,才发现,什么自由,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自由。高考之后,还有各种考试,等级考试,资格证考试,还有社会考试。海那边,哪里是自由,分明是更大的牢笼,只不过那牢笼,从学校换成了更大的社会,只是因为你活在这更大的笼子里,误以为自己触到了真的自由。
姜半夏叹了口气,看了看腕表,六点四十,马上就要到约好的时间了。
她刚穿过操场边缘,迎面跑来几个男生——就是刚才几个在雨中打篮球的男孩,他们似乎在玩追逐游戏,领头的少年脱掉了校服,往暴雨里抛去,大声地喊叫着,后面几个男生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其中一个男生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个男生还在肆意叫喊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过脖颈,流进黑色的背心里。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是他们的。
姜半夏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让开了一条路。
几个男生似乎注意到了她,其中一个男生拉了拉领头的少年,让他注意点分寸,别在女老师面前丢脸。但那领头的男生看了一眼姜半夏,隔着大雨,他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如阳,照亮了这个阴霾密布的雨天,他对姜半夏大声说:“老师!毕业快乐!”
姜半夏也笑了起来,她挥了挥手,似乎也被这份情绪感染了,她也大声地回道:“毕业快乐!”
她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一群十七岁的少年带着快乐的叫喊,从她身边跑了过去,脚踩过水坑,水花四溅,带起了一阵轻柔的风,风吹散了雨滴,几滴雨水溅到了她精心打扮的裙子上。
姜半夏目送少年们远去,然后默默拿出纸巾,擦了擦水点,但那水点子还是在暗色的布料上濡染开来,留下了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她干脆不擦了,就这么撑着伞走过了操场。
偌大的操场,被急促密集的大雨覆盖,姜半夏撑着那把她用了几年的红伞,往校门走去,在她背后,少年们清脆的笑声和谈话声传来。
她与他们背道而驰。
姜半夏站在校门口,她身后,刻着四个金色的字“沥阳一中”的斑驳黑色大理石静静地立在雨中,陪她一起等车。
她焦急地看着手机,雨天出行,打车总是格外麻烦,她等了好几分钟,屏幕上的打车App显示的等待人数从10到1,最后上面显示的是司机还有五分钟到达。
她看了看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五。打车app上预估的时间总是不准,她算了算,今天约会估计要迟到了。
姜半夏放下手机,拿出耳机,打算在等车空隙听几首歌打发时间。
刚拿出耳机,她突然听见校门口旁边的